新觀衆的彈幕像投入淺池的石子，在商雲敘心裏漾開一圈小小的漣漪。
他盯着“綠葉11”那個鮮嫩的葉片頭像，莫名覺得這ID透着點生機，和這灰寂星的調性格格不入。
“是動物，”他對着鏡頭晃了晃腳邊的煤球，小家夥被驚動了，迷迷糊糊地抬起頭，冰藍色的眼睛半眯着，像沒睡醒的貓崽，“一只機械貓，我叫它煤球。”
煤球似乎聽懂了自己的名字，蹭了蹭他的褲腿，又把頭埋回爪子裏，喉嚨裏發出輕微的“嗡嗡”聲，像是在打呼。
【綠葉11：機械體？但它的反應……很像有機生物的應激行爲。】
彈幕來得很快，字裏行間透着股研究的認真勁兒，“它的情感模塊是定制的嗎？我從沒見過這種型號。”
商雲敘挑了挑眉。這位新觀衆聽起來像是搞研究的？他想起原主記憶裏那些穿着白大褂、面無表情記錄數據的研究員。
頓了頓說：“不是定制的，撿的。它受傷了，剛才還跟我一起打跑了只大蟲子。”
【星軌734：沙行蜥，不是蟲子。】老觀衆冷不丁冒出來糾正，依舊是那副一本正經的調調。
【綠葉11：！！你們遇到了沙行蜥？它沒攻擊機械體嗎？通常這類異獸會優先破壞金屬源。】
看着兩條滾動的彈幕，商雲敘突然覺得這直播間有點像小型聊天室了。
他靠着貨架坐下，把營養劑軟管揣回兜裏，慢悠悠地說：“大概是看它傷得重，沒什麼威脅吧。再說，我用反光板把那玩意兒趕跑了，不算它的功勞。”
他故意把“反光板”三個字說得輕描淡寫，眼角卻瞥見手環屏幕上跳出的提示：
“叮！檢測到觀衆‘綠葉11’產生‘好奇’情緒，情緒值+3！當前總情緒值：13！”
“叮！檢測到觀衆‘星軌734’產生‘認同’情緒，情緒值+1！當前總情緒值：14！”
商雲敘心裏偷樂。看來賣慘（？）和謙虛挺管用。
他清了清嗓子，決定趁熱打鐵，指了指倉庫裏的木箱：“我打算把這裏收拾出來當住處，晚上總不能睡沙地裏。就是這灰塵有點嗆人。”
他拿起一塊破布，蘸了點從金屬水壺裏倒出的、勉強能稱爲“水”的渾濁液體，開始擦貨架。
布劃過金屬表面，揚起細小的灰霧，在陽光下看得格外清楚。他故意放慢動作，讓鏡頭能拍到灰塵被擦去後，貨架露出的銀白色底色。
【綠葉11：你在……手動清潔？】彈幕帶着點不可思議，【用這種低效方式？爲什麼不啓動環境淨化程序？】
商雲敘動作一頓，轉頭對着鏡頭攤手：“你看這地方像有那玩意兒的樣子嗎？再說，手動擦挺好的，能活動活動筋骨。”
他舉起布，展示上面的灰黑色污漬，“你看，擦幹淨了就亮堂了，多有成就感。”
【星軌734：……無意義的自我滿足。】
【綠葉11：但……好像有點意思？】
商雲敘看着“綠葉11”的彈幕，笑了。這位研究員似乎比“星軌734”更容易被打動。他繼續擦貨架，嘴裏哼起了前世老家的小調，不成調，但透着股悠閒。
煤球不知什麼時候醒了，趴在旁邊的木板上，歪着頭看他，冰藍色的眼睛隨着他的動作轉動，像在看什麼新奇的表演。
“叮！檢測到觀衆‘綠葉11’產生‘愉悅’情緒，情緒值+4！當前總情緒值：18！”
“叮！檢測到觀衆‘星軌734’產生‘無波動’情緒，情緒值+0！”
系統的提示音把商雲敘逗笑了。這位“星軌734”還真是個硬茬，不過沒關系，有一個貢獻情緒值的就夠了。
他擦完最後一層貨架，拍了拍手，滿意地看着煥然一新的金屬架：“搞定。晚上就能當床了，就是硬了點，總比凍感冒強。”
他說着打了個噴嚏，大概是剛才擦灰時吸了太多灰塵。
【綠葉11：你感冒了？需要醫療包嗎？我可以申請跨星物流……】
“不用不用，”商雲敘連忙擺手，“小問題，忍忍就過去了。這地方連正經水都沒有，醫療包來了也沒用。”
又指了指水壺裏剩下的渾濁液體，“你看這水，沉澱半天還這樣，不知道能不能喝。”
【星軌734：煮沸後可去除90%雜質。】老觀衆再次上線，言簡意賅。
【綠葉11：我這裏有簡易水質過濾裝置的圖紙！可以發給你！用廢棄金屬就能做！】
商雲敘眼睛一亮：“真的？那太謝謝了！”
話音剛落，手環屏幕上就收到了一份文件傳輸提示，來自“綠葉11”。他點開一看，是張三維圖紙，標注着過濾裝置的結構和所需材料，簡單明了，一看就懂。
“太實用了！”他真心實意地感嘆，“等我弄好了，就有幹淨水喝了。”
“叮！檢測到觀衆‘綠葉11’產生‘幫助他人的滿足感’情緒，情緒值+6！當前總情緒值：24！”
商雲敘看着情緒值，心裏盤算着。24點，夠兌換一小包耐旱種子了。他記得系統商城裏有“基礎土豆種”，說是能在貧瘠土壤裏發芽，正適合現在的情況。
他正想開口說要種地，倉庫外突然刮起一陣大風。風聲“嗚嗚”的，像女人的哭聲，卷着沙粒打在金屬門上，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剛才沒關嚴的門縫裏灌進不少沙子，在地上積成小小的沙丘。
商雲敘皺了皺眉：“這風有點大啊，不會又來什麼東西吧？”
煤球也警惕地站了起來，耳朵（如果那金屬片能算耳朵的話）微微豎起，冰藍色的眼睛盯着門口。
【星軌734：監測到沙暴預警，等級小型，持續兩小時。】彈幕來得很及時，還附帶了一行小字：【建議加固門窗。】
“沙暴？”商雲敘心裏一緊，他在原主的記憶裏沒找到相關信息，看來是被忽略的“低價值信息”，“會把這倉庫掀了嗎？”
【綠葉11：小型沙暴風力約8級，這倉庫的結構應該能頂住，但門窗縫隙可能會進沙。】
商雲敘站起身，走到門口看了看。門確實沒關嚴，還在被風吹得“吱呀”作響，縫隙越來越大。他試着用力關門，可門軸鏽得厲害，怎麼也關不嚴實。
“得找東西頂住。”他環顧四周，看到牆角有根粗木棍，大概是以前木箱的支撐柱，夠粗夠結實。
他走過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木棍拖到門口，斜着頂在門板上，又用鐵絲把木棍和門框綁在一起，才算穩住。
“呼……”他擦了擦汗，剛想喘口氣，就聽到“咔噠”一聲，頭頂的燈泡（如果那能算燈泡的話）閃了兩下，滅了。
倉庫裏瞬間暗了下來，只剩下從窗戶透進來的一點微光，比剛才暗了不少，大概是沙暴擋住了陽光。
“還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商雲敘苦笑。沒了光，清理工作沒法繼續，連看彈幕都得湊近手環屏幕。
煤球輕輕蹭了蹭他的手，像是在安慰。它的金屬毛發在昏暗的光線下泛着微弱的光，像顆會移動的小星星。
商雲敘摸了摸它的頭，心裏突然冒出個想法。他走到窗戶邊，看着外面越來越暗的天空，沙塵像幕布一樣遮住了太陽，天地間一片昏黃。
“你們說，這沙暴過後，會不會有彩虹啊？”他對着鏡頭，語氣帶着點不確定的期待。
【星軌734：……星際氣象數據顯示，S-739星球大氣成分不支持彩虹形成。】
【綠葉11：但……說不定呢？萬一有特殊冰晶反射呢？】
商雲敘笑了。還是“綠葉11”懂浪漫。他靠在窗邊，看着外面昏黃的世界，聽着風聲和沙粒撞擊金屬的聲音，突然覺得也沒那麼難熬。
他拿出手環，看着上面的24點情緒值，點進系統商城，找到“基礎土豆種”，點擊兌換。
“叮！兌換成功！消耗20情緒值，剩餘4點。”
手環旁邊的空間波動了一下，一小包褐色的種子出現在地上，包裝袋上印着簡單的圖案：一顆發了芽的土豆。
商雲敘撿起種子包，輕輕捏了捏，能感覺到裏面圓滾滾的顆粒。他對着鏡頭晃了晃：“看，我的第一份種子。等沙暴過了，就把它種下去。”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着一種篤定的力量，像在對自己承諾，又像在對這顆荒蕪的星球宣告。
煤球湊過來，用鼻子嗅了嗅種子包，發出“咕嚕”的聲音。
窗外的沙暴還在繼續，風聲呼嘯，仿佛要吞噬一切。但倉庫裏，一人一貓，一小包種子，卻構成了一幅奇異的、帶着暖意的畫面。
手環屏幕上，“星軌734”和“綠葉11”都沒有再發彈幕。但在線人數依舊是2，像兩顆沉默的星，懸在虛擬的夜空裏。
而在星際醫療中心的辦公室裏，年輕的研究員“綠葉11”——林夏，正盯着屏幕裏那個昏暗的倉庫，手指無意識地敲擊着桌面。
她的終端上，“失感症患者情緒激活實驗方案”的文檔旁邊，多了一個新建的文件夾，命名爲：“灰寂星觀察日志”。
屏幕的光映在她臉上，讓她那雙原本有些淡漠的眼睛裏，第一次有了清晰的、名爲“期待”的光。她在想，那包土豆種子，能在那顆荒蕪的星球上，開出怎樣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