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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阿姐是這一帶出了名的雞。
她爲了錢,能跟任何男人走,連我運動會的名額都是她賣笑換來的。
我嫌她髒,考上大學那天,我當着同學的面把她送我的升學紅包扔進了火盆裏。
“拿着你的髒錢滾,別染髒了我的錄取通知書。”
阿姐沒哭,只是笑着說好,轉身走進了大雨裏。
當晚,警察打來電話,讓我去認屍。
她在接客的出租屋裏被人活活打死,死前手裏還死死攥着一張存折。
上面的餘額是32,856.5元。
存折背面用鉛筆寫着一行小字:
【囡囡第一年的學費和生活費,剛好夠。】
......
我在派出所見到沈萍時,她正蹲在牆角抽煙。
那一身行頭刺得我眼睛生疼。
亮片吊帶裙短得只能遮住,黑絲襪上勾了好幾個洞,臉上塗着厚得像膩子一樣的粉,口紅暈出了唇線,像剛吃過死孩子的血。
隔着三米遠,我都能聞到她身上那股劣質香水混合着腥臊的味道。
那是讓我沈招娣抬不起頭的味道。
“沈招娣,有人來贖你了。”
民警把筆一丟,眼神帶着毫不掩飾的嘲諷:“那是你姐吧?嘖,這一家子......”
他沒說完,但我聽懂了。
妹妹打架進局子,姐姐是個賣肉的。
果然是爛泥一窩。
我低着頭,恨不得把頭磕死在地上。
如果是爸媽來領我,哪怕把腿打斷,都比現在體面一萬倍。
可偏偏是沈萍。
“警察同志,麻煩您了。”
沈萍掐了煙,賠着笑臉湊上去。
她熟練地從那只仿冒LV包裏掏出一包軟中華塞過去:“小孩子不懂事,這煙您拿着抽......”
“幹什麼!這裏是派出所!”
民警像躲瘟疫一樣推開她的手:“趕緊籤字領人!別搞那套烏煙瘴氣的東西!髒不髒啊!”
那個“髒”字,像耳光一樣扇在空氣裏。
沈萍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裂開了。
但她很快又恢復了那副沒臉沒皮的模樣,訕笑着籤了字。
出了派出所,深夜的風很冷。
“囡囡,餓不餓?”
沈萍走在前面,高跟鞋踩得嗒嗒響:
“前頭有個餛飩攤,姐帶你吃碗熱乎的?”
她下意識想拉我。
我猛地甩開,退了一大步。
“別碰我。”
我嫌惡地看着她那只剛夾過煙、又摸過不知道多少男人的手:
“沈萍,你惡不惡心?”
沈萍愣了一下,手尷尬地在裙子上蹭了蹭:“我是怕你餓......”
“看着你我就飽了!我想吐!”
壓抑了一晚上的恥辱感徹底爆發:
“誰讓你穿成這副鬼樣子來的?你生怕別人不知道我有個當雞的姐姐?”
沈萍沉默了,風吹起她的亂發,露出脖頸上一塊青紫色的吻痕。
刺眼,下賤。
“我只有這個時間有空。”
她扯了扯衣領擋住那痕跡,聲音沙啞:
“如果不交罰款,你會留案底,以後怎麼考大學?”
說完,她從包裏掏出一疊皺皺巴巴的鈔票,硬塞進我口袋:
“拿着。這周生活費自己省着點花,買點牛奶喝。”
那一刻,我覺得口袋裏裝的是病毒。
我掏出那疊錢,狠狠砸在她臉上。
“我不稀罕你的髒錢!拿去買藥治治你的髒病吧!”
鈔票漫天飛舞,有的落在泥水裏。
沈萍站在風裏,看着散落一地的錢,沒生氣。
她只是默默蹲下身,忍着腿上的傷痛,像條路邊撿食的野狗一樣,一張一張撿起來。
撿完,她沖我笑了一下,比哭還難看:
“行,嫌髒。那姐給你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