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卿蹲在侍郎府後牆根下,對着那窟窿眼兒瞅了足有三炷香。月光把她的影子拽得老長,活像個偷雞摸狗的小賊 —— 哦不對,她今兒是要當逃婚的賊。
包袱在背上硌得慌,裏頭塞着她攢了十六年的家當。從五歲時搶來的糖渣子,到十五歲坑來的金鐲子,全裹在錦緞被單裏,捆得比粽子還結實。她拍了拍包袱,這可不是普通的細軟,這是她奔向自由的船票。
“蘇晚卿啊蘇晚卿,再往前一步,靖安侯府那座大牢籠就關不住你了。” 她給自己打氣,踮腳望了望牆外頭黑漆漆的小巷,咽了口唾沫。
狗洞不算小,瞧着能容下她這把骨頭。她深吸一口氣,像只肥碩的土撥鼠,撅着屁股往裏鑽。綢裙被磚縫刮得刺啦響,她咬着牙往前挪,心裏盤算着到了江南先買座帶花園的宅子,再養只雪白的貓,日子美得能冒泡泡。
就在胸脯剛過洞一半時,咔噠一聲 —— 卡住了。
蘇晚卿懵了。
她試着往前掙,腰腹處的磚縫像鐵鉗似的夾着她,動彈不得。往後退?更不行,裙擺絞在磚頭上,稍一使勁就勒得慌。夜風從洞那頭灌過來,吹得她後頸發涼,活像被人用冰錐子戳着。
“哪個殺千刀的壘的牆!” 她氣鼓鼓地捶了下磚,“就不能把洞口刨大點嗎?”
話音剛落,後頸突然一緊,像是被老鷹拎住的小雞仔。她嚇得魂飛魄散,剛要尖叫,整個人就被一股蠻力薅了出去。
天旋地轉間,她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背上的包袱硌得她差點岔氣。塵土嗆得她直咳嗽,好不容易睜開眼,就見一雙雲紋錦靴停在鼻尖前。
順着靴子往上瞧,月白長衫,玉帶束腰,再往上 —— 那張臉俊得能讓京都所有貴女擲骰子搶,此刻卻掛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正居高臨下地瞅着她。
蘇晚卿的心髒 “咯噔” 一聲,差點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靖安侯世子,沈硯。她明天就要拜堂的夫君,此刻正單手叉腰,饒有興致地打量着她這只剛從洞裏爬出來的 “土撥鼠”。
“蘇小姐,” 沈硯的聲音帶着點夜風的涼意,還有藏不住的戲謔,“大晚上鑽狗洞,雅興不淺?”
他的目光掃過她背上的包袱,那眼神跟當鋪掌櫃驗貨似的,把捆包袱的繩結都瞧得一清二楚。
蘇晚卿腦子飛速運轉,手忙腳亂地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她總不能說 “我要逃婚,去你娘的侯府” 吧?那明天全京都就得傳 “戶部侍郎庶女爲逃婚鑽狗洞,被未婚夫當場抓獲”,她的臉還要不要了?
電光火石間,她瞥見那鼓鼓囊囊的包袱,靈機一動,指着包袱脫口而出:“這些…… 都是給你的!嫁妝!”
話一出口她就想抽自己嘴巴。哪有新娘大半夜鑽狗洞送嫁妝的?這謊話說的,連牆根下的蛐蛐都得笑出聲。
沈硯挑了挑眉,俯身拎起包袱角掂了掂,那力道讓蘇晚卿的心跟着顫了顫 —— 這裏面可有她攢了三年的金瓜子!
“哦?” 他拖長了調子,眼底的玩味快溢出來了,“沒想到蘇小姐如此懂禮數,連私奔…… 哦不,是‘嫁妝’都提前備好了。”
他慢悠悠地解下她身上的包袱,動作優雅得像在解什麼名貴的錦盒。蘇晚卿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血汗錢被他抱在懷裏,心疼得直抽氣。
“世子爺,這嫁妝……” 她試圖挽回,“還是等明日婚宴上再呈……”
“不必了。” 沈硯掂了掂包袱,笑容狡黠,“夜長夢多,我先替蘇小姐收着,省得被狗洞裏的耗子叼走了。”
說罷,他竟將那沉甸甸的包袱扛到了肩上,轉身就往侍郎府大門走。那背影挺拔如鬆,腳步輕快得像是中了頭彩,可在蘇晚卿眼裏,那分明是扛着她的半條命在招搖過市。
“哎!你站住!” 蘇晚卿急得跳腳,“那是我的錢!我攢了十幾年的壓歲錢!”
沈硯回頭看了她一眼,月光在他眼睫上投下淡淡的陰影:“蘇小姐怕是忘了,嫁妝入了夫家,便是夫家的東西。” 他晃了晃肩上的包袱,“何況,蘇小姐這份‘誠意’,我若不收下,豈不是駁了你的面子?”
蘇晚卿氣得臉都綠了。她活了十六年,還從沒見過這麼厚顏無恥的人!搶了她的錢,還說得這麼冠冕堂皇!
“沈硯你混蛋!” 她追上去想搶,卻被他側身躲開。
“蘇小姐慎言。” 沈硯笑意更深,“再過幾個時辰,你就得喊我夫君了。對着夫君罵混蛋,傳出去怕是要被人說沒規矩。”
他這話堵得蘇晚卿啞口無言。是啊,明天一拜堂,她就是他沈硯的人了。到時候別說搶回包袱,怕是連自己的人都得歸他管。
想到這兒,她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來。她的江南宅院,她的雪白貓咪,她的自由大業…… 全被這突如其來的 “夫君” 攪黃了!
沈硯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突然停下腳步,湊近她耳邊低語:“想逃婚?”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畔,蘇晚卿嚇得一哆嗦,猛地後退半步,瞪着他:“我沒有!”
“沒有最好。” 沈硯直起身,拍了拍肩上的包袱,“走吧,蘇小姐。隨我回府,好好準備明日的婚禮 —— 別再惦記着鑽狗洞了,那洞太小,容不下你這千金之軀。”
他轉身繼續往前走,步伐從容不迫。蘇晚卿看着他肩上那團熟悉的錦緞,感覺自己的心在滴血。
她的小金庫啊!那可是她省吃儉用,從嫡母眼皮子底下摳出來的,從嫡姐手裏搶過來的,好不容易才攢下的家底!就這麼被他堂而皇之地扛走了,還美其名曰 “替她收着”!
蘇晚卿站在原地,望着沈硯漸行漸遠的背影,氣得直跺腳。夜風卷起地上的落葉,打着旋兒飄過她腳邊,像是在嘲笑她的狼狽。
“沈硯!” 她對着那背影喊,聲音裏帶着哭腔,“你給我等着!”
沈硯頭也沒回,只揮了揮手,那姿態瀟灑得欠揍。
蘇晚卿望着緊閉的侍郎府大門,又看了看牆根下那個讓她社死的狗洞,一屁股坐在地上,差點真哭出來。
完了。逃婚失敗,還被死對頭抓了現行,連最後的救命錢都被沒收了。
明天的婚禮,怕是要變成她的受刑大典了。
她捂着臉哀嚎一聲,聲音被風吹散在夜色裏,只有牆頭上的夜貓被驚得 “喵” 了一聲,像是在表達對這位千金小姐的深切同情。
蘇晚卿的自由大業,第一天就宣告破產。而她和沈硯這段雞飛狗跳的婚姻,才剛剛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