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破碎記憶裏的銀河編碼
“破浪號”的引擎嗡鳴像困在金屬殼裏的蜂鳥，斷斷續續震顫着狹窄的醫療艙。林澈將生物掃描儀的探頭貼在林溪後頸——那裏有一道淡粉色的手術疤痕，皮下3毫米處，“星塵”樣本正以0.02赫茲的頻率緩慢搏動，熒光屏上跳動的綠色波紋像被風吹皺的湖面，每一次起伏都牽出細碎的靜電噪音。
蘇晴靠在艙門邊緣，指尖無意識摩挲着腰間的能量槍套。她剛檢查完飛船的武器系統，回來時就看見林澈守在醫療艙門口，眉頭擰成了死結。“適配者的生理指標還穩定嗎？”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是怕驚擾了艙內淺眠的人。
林澈沒回頭，目光釘在掃描儀的數據流上：“生命體征正常，但星塵的能量波動很奇怪。剛才她昏睡時，腦電波突然出現了β波爆發，和聯盟數據庫裏‘星核計劃’人體實驗的異常記錄完全吻合。”他伸手調出全息投影，屏幕上浮現出兩段重疊的波形圖，紅色是林溪的腦電波，藍色是三年前“星核計劃”01號實驗體的臨終數據，在某一段區間裏，兩條曲線幾乎完全重合。
蘇晴的呼吸頓了頓。她見過太多被星核計劃毀掉的人，在“自由火種”的避難所裏，有孩子記不清自己的父母，有老人反復說着三十年前的往事，他們的記憶像被撕碎的紙，拼不出完整的人生。“會不會是陸明在她腦子裏留了什麼？”她往前走了兩步，視線落在林溪蒼白的臉上，女孩的睫毛輕輕顫動，像是在做什麼不安穩的夢。
就在這時，醫療艙裏突然傳來一聲低吟。林溪的手指蜷縮起來，原本平穩的呼吸變得急促，後頸的疤痕下，淡藍色的光隱隱透出皮膚，像埋在雪地裏的星星。林澈立刻撲到床邊，按住她的肩膀：“小溪！能聽見我說話嗎？”
掃描儀的警報聲尖銳地響起，綠色波紋瞬間變成雜亂的紅色鋸齒。林溪猛地睜開眼睛，瞳孔裏沒有焦點，只有一片渾濁的淡藍——那是星塵能量失控的征兆。“編碼……啓動……”她的聲音幹澀得像砂紙摩擦，“全銀河……基因鏈……”
“她在說什麼？”蘇晴抓過旁邊的記錄板，飛快地記錄着林溪的每一句話。
林澈的心髒沉了下去。他想起三年前在“星核計劃”實驗室裏，陸明曾拿着一份標着“最高機密”的文件，站在巨大的銀河全息圖前，對研究人員說：“我們要做的，是給銀河系所有智慧生物的基因裝上開關。”當時他以爲那只是陸明的狂言，可現在林溪的話，像一把錘子砸在他的心上。
“星核計劃的最終目標，是編碼銀河系所有智慧生物基因。”林溪突然清晰地說出這句話，瞳孔裏的淡藍褪去，眼神恢復了些許清明，“哥，我記得……他們說要‘統一意識’，讓所有文明都按照‘最優路徑’發展。”
林澈握住她的手，指尖傳來冰涼的溫度：“小溪，慢慢說，你還記起了什麼？誰批準他們這麼做的？”
醫療艙的燈光忽明忽暗，林溪的記憶像是被潮水反復沖刷的沙灘，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是……聯盟最高議會。”她的聲音帶着顫抖，“三年前，我剛加入星核計劃，負責星塵樣本的基因測序。有一天，陸明帶我去了議會大廈的地下會議室，裏面坐着七個戴面具的人，他們說……星核計劃是‘人類文明延續的唯一途徑’。”
蘇晴停下筆，抬頭看向林澈，眼神裏滿是震驚。聯盟最高議會由七個星球的代表組成，他們是人類殖民銀河系後的最高權力核心，一直以“維護星際和平”自居，沒人會想到，他們竟然是星核計劃的幕後推手。
“他們還說了什麼？”林澈追問，手指因爲用力而泛白。他想起三年前實驗爆炸後，議會發布的聲明——將所有責任推給“叛逃研究員林澈”，當時他以爲只是陸明的陷害，現在才明白，那是整個最高議會的陰謀。
林溪閉上眼睛，眉頭緊緊皺起，像是在對抗記憶裏的痛苦：“他們說……宇宙裏有很多‘危險文明’，人類要想不被毀滅，就必須‘’。星核計劃的第一步，是控制聯盟所有殖民星球的居民；第二步，是向其他智慧文明發射‘編碼信號’……”她突然睜開眼睛，眼神裏充滿恐懼，“哥，他們還做了‘模擬實驗’，在一顆無人星球上，用編碼信號控制了那裏的動物，結果……所有動物都變成了只會服從的傀儡，甚至互相殘殺。”
醫療艙裏陷入死寂，只有掃描儀的嗡鳴在空氣中回蕩。林澈靠在床邊，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他一直以爲，星核計劃只是陸明的瘋狂野心，卻沒想到，這是整個聯盟最高權力層的陰謀——他們要用基因編碼，把全銀河系的智慧生物都變成傀儡。
蘇晴走到窗邊，看向窗外的星空。“破浪號”正在穿越一片小行星帶，無數岩石碎片在黑暗中閃爍，像散落的墓碑。“如果議會真的支持星核計劃，那我們之前的反抗，都只是在和整個聯盟對抗。”她的聲音帶着一絲無力，“自由火種成立五年，摧毀過三個星核計劃的實驗基地，可每次都只是傷了皮毛，原來……是因爲有議會在背後撐腰。”
林澈深吸一口氣，站起身，眼神重新變得堅定。“不管他們有多少權力，我們都不能讓他們得逞。”他走到掃描儀前，調出林溪的基因圖譜，“小溪體內的星塵樣本，是目前已知的唯一能中和編碼信號的物質。只要我們能破解星塵的全部秘密，就能找到對抗星核計劃的方法。”
就在這時，飛船的通訊系統突然響起急促的警報聲，紅色的警告燈在走廊裏閃爍。陳默的聲音從廣播裏傳來，帶着罕見的緊張：“林澈、蘇晴，立刻到駕駛艙來！有緊急情況！”
林澈安頓好林溪，讓醫療艙的AI系統繼續監測她的身體狀況，然後和蘇晴快步沖向駕駛艙。推開艙門時，他們看見陳默正盯着雷達屏幕，手指在控制台上飛快地操作，額頭上布滿冷汗。
“怎麼了？”林澈問道。
陳默指着雷達屏幕上的紅點：“我們被聯盟艦隊盯上了。”屏幕上，十幾個紅色光點正從後方快速逼近，形成一個扇形包圍圈，“是‘獵鷹’艦隊，陸明的直屬部隊，他們的速度比我們快30%，最多十分鍾就會追上。”
蘇晴走到武器控制台前，調出飛船的武器系統：“破浪號的武器只有兩門粒子炮和四個震蕩彈，根本不是獵鷹艦隊的對手。我們要不要啓動隱形裝置？”
“沒用的。”陳默搖頭，臉色凝重，“獵鷹艦隊裝備了‘量子追蹤雷達’，隱形裝置在他們面前形同虛設。剛才我嚐試聯系自由火種的總部，但是通訊被幹擾了，我們現在是孤軍奮戰。”
駕駛艙裏的氣氛瞬間變得壓抑。林澈走到雷達屏幕前，看着越來越近的紅點，大腦飛速運轉。獵鷹艦隊是聯盟最精銳的部隊之一，配備了最新的戰艦和基因改造士兵，以陸明的狠辣，一旦被追上，他們沒人能活下來。
“等等，”林澈突然想起什麼，轉身看向陳默，“三年前，你在獵鷹艦隊待過，他們的戰艦有什麼弱點嗎？”
陳默愣了一下，然後快速回憶：“獵鷹艦隊的戰艦爲了追求速度，防護罩的能量主要集中在前方和兩側，後方的防護罩強度只有其他部位的50%。但是，他們的戰艦配備了‘反追蹤導彈’，一旦被鎖定，很難擺脫。”
林澈的眼睛亮了起來：“如果我們能制造混亂，讓他們的雷達暫時失靈，然後繞到他們的後方，用粒子炮攻擊防護罩的薄弱點呢？”他走到控制台前，調出“破浪號”的航線圖，手指在屏幕上劃出一條復雜的曲線，“前面有一片星雲，裏面的電磁風暴能幹擾雷達信號，我們可以先沖進星雲，然後從星雲的另一端繞出來，突襲他們的艦隊。”
蘇晴看着航線圖，皺起眉頭：“星雲裏的電磁風暴會損壞飛船的系統，而且我們沒有足夠的防護措施。”
“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林澈堅定地說，“如果被獵鷹艦隊追上，我們不僅會死，小溪的秘密也會被陸明發現，到時候，整個銀河系的文明都會陷入危機。”
陳默看着林澈的眼睛，沉默了幾秒，然後點了點頭：“好，就按你的計劃來。蘇晴，你負責加固飛船的外殼，盡量減少電磁風暴對系統的損壞；林澈，你和我一起調整航線，計算星雲的最佳穿越路徑。”
蘇晴立刻行動起來，手指在武器控制台上飛舞，啓動了飛船的應急加固程序。林澈則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調出星雲的詳細數據——那是一片名爲“幽靈星雲”的星際雲團，內部充滿了強烈的電磁輻射和空間亂流，聯盟的戰艦很少會進入這裏，因爲稍有不慎就會船毀人亡。
“航線計算完成，預計穿越時間8分30秒。”陳默按下確認鍵，“獵鷹艦隊還有7分鍾追上我們，我們必須在30秒內進入星雲。”
林澈握住操縱杆，深吸一口氣。他想起三年前，他和陳默一起在星際學院訓練時，曾模擬過穿越危險星雲的場景，當時他們因爲一個小小的計算錯誤，導致模擬飛船墜毀。現在，他們沒有犯錯的機會。
“30秒倒計時開始。”陳默的聲音異常冷靜，“10、9、8……”
“破浪號”的引擎發出轟鳴，船體開始轉向，朝着前方那片散發着淡紫色光芒的星雲沖去。後方的獵鷹艦隊越來越近，雷達屏幕上的紅點已經清晰可見，甚至能看到戰艦上發射的追蹤導彈的尾焰。
“5、4、3……”
林澈緊緊盯着前方的星雲，手指在操縱杆上微微顫抖。他想起醫療艙裏的林溪，想起蘇晴說過的“自由火種的理想”，想起那些被星核計劃控制的無辜居民——他不能輸。
“2、1，進入星雲！”
隨着陳默的話音落下，“破浪號”沖進了幽靈星雲。瞬間，飛船劇烈地搖晃起來，控制台的屏幕上出現大片雪花，警報聲此起彼伏。窗外的景象變成了一片混亂的紫色旋渦，無數電磁流像毒蛇一樣纏繞着船體，發出滋滋的聲響。
“防護罩能量下降到60%！”蘇晴的聲音在搖晃中顯得有些不穩，“左側引擎出現故障，動力下降15%！”
林澈的額頭滲出冷汗，他死死握住操縱杆，根據星雲內部的電磁流變化，不斷調整飛船的航向。“陳默，計算電磁流的規律，給我最佳規避路徑！”
陳默的手指在鍵盤上翻飛，全息投影上出現一條綠色的路徑，穿過混亂的電磁流：“跟着這條線走，還有5分鍾就能穿出星雲！”
就在這時，飛船的尾部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整個船體劇烈地震動了一下。蘇晴看着武器系統的屏幕，臉色蒼白：“是追蹤導彈！尾部防護罩被擊中，能量下降到30%！”
林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尾部防護罩是他們穿越星雲後突襲獵鷹艦隊的關鍵，如果現在被摧毀，他們就算穿出星雲，也會立刻被獵鷹艦隊的炮火擊中。
“啓動備用防護罩！”林澈大喊，同時猛地拉動操縱杆，讓飛船做了一個驚險的翻滾，避開了另一股迎面而來的電磁流，“蘇晴，用震蕩彈攻擊後方的電磁流，制造幹擾，阻止他們繼續發射導彈！”
蘇晴立刻按下發射按鈕，四個震蕩彈從飛船尾部射出，在星雲裏引爆，產生的沖擊波暫時打亂了電磁流的方向，也擋住了獵鷹艦隊的視線。雷達屏幕上的紅點暫時消失了。
“還有3分鍾穿出星雲！”陳默的聲音帶着一絲喘息，他的額頭上也布滿了冷汗，“右側引擎恢復正常，動力回升到85%！”
林澈鬆了一口氣，卻不敢有絲毫放鬆。他知道，獵鷹艦隊不會這麼輕易放棄，一旦穿出星雲，他們就會再次被鎖定。
時間在飛船的搖晃和警報聲中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終於，前方出現了一片明亮的星空——他們穿出了幽靈星雲。
“立刻調整航向，繞到獵鷹艦隊後方！”林澈大喊，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操作，“蘇晴，準備粒子炮，瞄準他們的防護罩薄弱點！”
蘇晴點點頭，將粒子炮的能量調到最大：“粒子炮準備就緒，鎖定目標！”
陳默調出雷達屏幕，獵鷹艦隊的紅點重新出現，他們正停留在星雲邊緣，似乎在等待他們出來。“他們沒想到我們能這麼快穿出星雲，現在隊形混亂，是攻擊的好機會！”
林澈深吸一口氣，按下發射按鈕：“開火！”
兩道藍色的粒子束從“破浪號”的炮口射出，像兩道閃電，直奔獵鷹艦隊的後方。瞬間，兩艘聯盟戰艦的防護罩發出刺眼的光芒，然後轟然破碎，船體開始燃燒，朝着小行星帶墜落。
“擊中目標！”蘇晴興奮地大喊，“他們的隊形亂了，我們可以趁機突圍！”
林澈沒有停留，繼續操控飛船朝着遠離獵鷹艦隊的方向飛去。雷達屏幕上，剩餘的聯盟戰艦開始轉向，試圖重新形成包圍圈，但已經來不及了——“破浪號”的速度在穿出星雲後恢復到了最大，很快就拉開了距離。
駕駛艙裏的三個人都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林澈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星空，感覺心髒還在劇烈地跳動。剛才的生死時速，讓他更加清楚地意識到，他們對抗的不僅是陸明，還有整個聯盟的權力機器，但他不會退縮。
“我們現在去哪裏？”陳默問道，他調整了一下飛船的航線，避開前方的一片隕石帶。
林澈看向醫療艙的方向，眼神變得溫柔：“先找一個安全的星球，讓小溪好好休息，她的記憶對我們很重要。”他頓了頓，然後看向蘇晴和陳默，“接下來，我們要做的，是讓全銀河系都知道星核計劃的真相，讓最高議會的陰謀暴露在陽光下。”
蘇晴點點頭，眼神堅定：“自由火種還有很多隱藏的基地，我們可以聯系他們，一起對抗聯盟。只要我們團結起來，就一定能阻止星核計劃。”
陳默看着兩人，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三年前，我因爲懦弱，幫陸明誣陷了你；現在，我會用我的一切，彌補當年的錯誤。”
“破浪號”在星空中疾馳，朝着未知的方方飛去。醫療艙裏，林溪緩緩睜開眼睛，後頸的星塵樣本不再發光，她看着天花板，腦海裏閃過一個模糊的畫面——聯盟議會大廈的地下會議室裏，七個戴面具的人，正圍着一張巨大的銀河全息圖，輕聲說着：“星核計劃，啓動倒計時……”
她握緊拳頭，心裏默念：哥，我一定會幫你，阻止他們。
窗外的星空依舊浩瀚，卻不再是曾經那個充滿希望的家園。一場關乎全銀河系文明命運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