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院兒主子們用完午膳後,丫鬟小廝們陸陸續續將食盒送回廚房。
廚娘們一邊指揮跟前兒燒火的丫鬟燒熱水,一邊歸攏剩餘食材收拾廚案。
按照林娘子的吩咐,青茴麻利燒出兩大鍋熱水來,刷洗的丫鬟婆子們一起將熱水抬出去。
待熱水燒得夠用,她和穗兒又被指派去後院兒水井池子旁幫一衆丫鬟婆子們刷洗碗盤。
去往後院兒時,從罰跪的尋芳和知夏幾人身邊路過,能清晰聽見四人肚子餓得“咕咕”亂叫。
挽月心中委屈,忍不住低聲啜泣,聽見有腳步聲,當即憋了回去。
知夏心氣兒高,吃了敗仗又受罰,心裏多少有些不服氣。
她頭頂碗裏的水時不時溢出,剩的水最少,胸前肩膀上的水漬竟結起了冰。
其餘幾人身上也結了冰霜,連着跪了一個多時辰,早已跪得兩腿發麻,渾身酸軟搖晃,卻不得不咬牙繼續堅持。
穗兒看得害怕,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也會受這樣的處罰。
她一把牽住青茴的手,跟着青茴走。
感受到穗兒握着她的手微微發抖,有些惶恐不安,青茴忍不住小聲安慰她。
“穗兒,不要怕,只要咱踏實認真,不打架鬧事,是不會受這樣的處罰的。”
雖和彩雲分開,卻又有了青茴,穗兒好像重新有了主心骨。
“嗯,我聽你的。”
井旁的碗盤杯碟成套相配,紋飾統一,每一件都瑩潤如玉,光照見影晃人眼,青茴看得直咂舌。
這裏看起來每一件兒都價值不菲,若不小心摔碎了就是賣掉她都賠不起,她一定要小心再小心點兒。
午膳後剛和彩雲分開,這會兒又能一起洗刷碗盤,三個人都很開心。
彩雲前頭幹了兩個時辰已經學了不少經驗,這會兒正好能夠教她們二人如何將碗盤茶盞洗幹淨,還能做到即便是上面的水漬幹了也毫無印跡。
衆人洗刷到一半時,尋芳、知夏、挽月和碧雯四人跪足了時辰,一人領了趙嬤嬤十戒尺,疼得她們眼淚汪汪卻無人敢喊疼。
受了罰,挨了打,仍少不了要幹活。
她們四人被杏兒安排過來一起洗刷碗盤,由於挨了戒尺,手心兒紅腫,一沾熱水更是火辣辣的疼。
沒辦法,她們只得全程用涼水。
青茴多瞅了兩眼,被尋芳看見紅着眼狠狠剜了過來。
她也不惱,只當沒看見,立刻低頭認真刷盤碟。
待到晚膳時,四人飢腸轆轆早已餓急了眼,趙嬤嬤開話後,尋芳和知夏立刻一人搶兩個饅頭,狼吞虎咽往嘴裏塞。
碧雯心眼兒多,瞅見盤子裏竟然有肉絲,她一只胳膊快速圈住兩個饅頭,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快速往自個兒碗裏夾菜。
知夏拿着饅頭剛咬一大口,看見尋芳和碧雯已經搶了菜,她哪肯落後,立刻跟着搶肉夾。
挽月拿了一個饅頭,剛想跟着再伸手,似乎想起了什麼,又默默縮了回來。
青茴拿着一個饅頭看得人都傻了。
這幾個人因爲受罰沒用午膳,這會正跟餓狼似的,挨了戒尺的手還沒好就忘了疼。
“咳!!”
趙嬤嬤黑着臉重重咳嗽一聲,嚇得三人差點魂飛魄散,手上筷子上的東西齊齊往下落。
尋芳被饅頭噎得直瞪眼,使勁捶胸口緩解,知夏一口吃嗆着,忍不住咳嗽連連,碧雯心一慌手一抖,一筷子菜灑在桌子上。
聽見動靜,杏兒要起身,被已經起身從她身邊路過的趙嬤嬤按坐下。
趙嬤嬤踱步走到新人這一桌,臉上霎時黑雲密布,眼瞅着要發作。
青茴忙拉了拉穗兒,二人放下碗筷和彩雲一起起身行禮,對面的挽月趕緊跟她們學着。
趙嬤嬤瞥了一眼桌子,看見上面掉落的饅頭和灑的菜,還有她們碗裏堆成山高,當即嗷嗷起來。
“夭壽喲,竟敢這般爭搶糟蹋糧食,看我不打死你們幾個不知死活的小蹄子。”
戒尺落在三人身上“嗖嗖”響,嚇得膳房衆人紛紛側目。
“啊……疼疼疼,嬤嬤饒命……饒命,不敢了不敢了,我們不敢了。”
知夏摟着碧雯當擋箭牌直往後躲,碧雯拼命拽出知夏往前推搡,尋芳縮着身子“撲通”跪在地上,比着知夏碧雯二人少挨了幾戒尺。
青茴和彩雲對視一眼,二人拽着穗兒的袖子,悄悄往後退。
遠離趙嬤嬤,以免被誤傷。
午膳時,便因她們三人說了幾句悄悄話,引得趙嬤嬤不滿。
尋芳、知夏和挽月打架,碧雯看熱鬧,四人受罰,唯有挽月長了記性,
另外三人再挨戒尺也不算意外。
國公府這樣大,必定處處都是規矩,怎可能由得她們像魚兒進了池塘似的撒歡兒。
這兒不是池塘,她們也不是魚兒,是失了翅膀進了籠的鳥雀,而這座府是一只大大的籠。
趙嬤嬤收了戒尺消了氣,嚴厲命令她們,“且饒你們這一回,再不消停以後不許吃飯,還有,立刻把桌子上的給我吃幹淨!!!”
“是!”
三人異口同聲,抹着眼淚立刻圍着桌子將饅頭和菜撿起來吃得幹幹淨淨。
挽月暗自慶幸,自己這回再沒犯糊塗。
待趙嬤嬤離開後,青茴和穗兒彩雲她們才敢坐回去繼續吃。
忙忙碌碌到深夜,主子們洗漱用完水後陸續歇下,廚房才徹底忙完。
青茴跑回住處拿着三人的腳盆回到廚房,三人各打一盆熱水摻了涼水端着一起回住處。
她們三個在房檐下排排坐,脫鞋襪掏出小腳丫洗腳,像是剛出窩離巢的幼鳥。
穗兒心裏還想着白日那名女屍,忍不住發問。
“彩雲姐,你說那個被抬出去的死屍是不是主子院兒裏的丫鬟?”
彩雲搖搖頭,“穗兒,我也不知,你快別想了,大半夜講起來怪瘮人。”
青茴卻暗自覺得那名女屍不簡單,尋芳和知夏挽月她們打架也只是罰跪領戒尺,那女屍露出的手臂滿是青紫傷痕還有血跡,想來應是犯了極大的錯誤,犯了主子的忌諱才丟了性命。
她們是剛入府進廚房最低等的粗使丫鬟,目前最應該做的是認真學東西細心幹活,才能好好生存。
良久,青茴才吭聲。
“穗兒,既來之則安之,咱們只管好好幹,別的先不要想。”
“嗯。”
她們洗完腳把還冒着煙兒的洗腳水倒在樹根上的雪堆上,雪堆順間塌下去一個小坑。
尋芳知夏和碧雯三人嘴裏不甚清晰地嘟囔着走回來,後面跟着端着一盆洗腳水的挽月。
四人心裏對彼此都有氣,互相看不順眼,剛進小跨院裏便又吵了起來。
青茴扭頭回屋,放好腳盆,跑到床邊脫衣裳放架子上,掀開棉被鑽進被窩。
厚實的棉被裹着小小的她,棉被貼着她的肌膚柔軟細滑,一點兒也不像家裏的棉被刺皮。
棉被蓬軟又暖和,好似春日的陽光照身上。
她離家一日,也不知阿婆和弟弟吃飽了沒有,夜裏睡覺鋪蓋什麼。
青茴漸漸進入夢鄉,夢見阿婆將她摟進懷裏讓她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