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公府西廂的閨閣內，更漏指向寅時三刻。
沈知微端坐在菱花鏡前，任由侍女將最後一支赤金點翠鳳尾簪插入雲鬢。鏡中人眉似遠山，目含秋水，一襲藕荷色宮裝襯得膚光勝雪——是無可挑剔的京城貴女模樣。
“小姐真真是謫仙般的人物。”大侍女碧痕輕聲贊嘆，“今日選秀，定能拔得頭籌。”
沈知微唇角彎起標準弧度，眼底卻是一片冷靜的審視。
她在核對“角色面板”。
【姓名：沈知微
身份：鎮國公嫡長女，年十七
初始天賦：家世顯赫（SSR）、容貌絕倫（SSR）、才情卓越（SR）、禮儀完美（SR）
當前任務：通過選秀，進入宮廷副本
任務難度評估：中等（常規宮鬥模板）
特殊備注：靈魂融合度98%，記憶碎片‘策略遊戲思維’已加載】
是的，三個月前那個雨夜，高燒昏迷的沈知微在夢中經歷了另一段人生——那是個坐在光屏前，用鍵盤鼠標操縱虛擬角色在宮廷遊戲中廝殺通關的現代靈魂。醒來後，兩段記憶如水乳交融。
於她而言，今日不是決定命運的選秀，而是新副本的開局。
“父親那邊有何交代？”她問。
碧痕壓低聲音：“公爺讓奴婢轉告小姐：沈氏榮光系於一身，但更要保全自身。宮中……水深。”
沈知微頷首。遊戲提示音在腦海響起：【支線任務‘家族的期許’已觸發。獎勵：初始政治資源+10。】
馬車碾過青石板路，向皇城駛去。晨霧中的朱雀大街肅穆安靜，唯有車輪聲規律作響。沈知微掀開車簾一角，看見同行數輛裝飾華貴的馬車——都是今日的“玩家”。
她閉目調出記憶中的“宮廷資料庫”：
皇帝蕭靖宸，二十有五，登基七年。性情難以捉摸，後妃中無特別寵眷者。太後掌部分宮權，貴妃、淑妃、賢妃、德妃四妃並立，形成微妙制衡。去年病逝的皇後之位空懸，是本次選秀的重要背景。
【主線任務更新：在選秀中脫穎而出，獲取高位份。】
【任務提示：皇帝厭惡刻板模仿，欣賞‘意外之喜’（概率78%）。】
沈知微指尖輕叩膝蓋。厭惡刻板？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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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武門外，秀女已列隊等候。
沈知微一下車，便感受到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審視的、嫉妒的、好奇的。她按照禮儀垂首站定，餘光卻在快速掃描。
左前方着鵝黃衣裙的是戶部尚書之女，神色緊張，指尖發白——心態不穩，淘汰概率高。右後方着絳紫華服的是安遠侯嫡女，下頜微揚——高傲型，易樹敵，但初期威脅大。斜對角那個着月白衣裙、氣質清冷的……
“那是太醫院院使之女，林晚舟。”身側傳來細語，是個圓臉秀女，“聽說醫術了得，但家世差了些。”
沈知微多看了一眼。林晚舟安靜站着，目光落在宮牆一角探出的杏花上，仿佛周遭紛擾與她無關。
【特殊人物標記：林晚舟。天賦‘醫術精通’（SSR），潛在價值：高。可發展路線：盟友/技術支持。】
太監尖細的唱名聲響起，隊伍開始移動。
穿過三重宮門，秀女被引至儲秀宮前寬闊的庭院。漢白玉鋪就的廣場上，設着龍鳳屏風與御座——皇帝與太後將在此親閱。
等待的時辰格外漫長。有秀女因緊張暈厥被扶走，有因衣飾不妥被女官低聲斥責。沈知微始終維持着最標準的站姿，呼吸平穩，內心卻在計算方位、光線、風向——這些都會影響上位者的觀感。
日上三竿時，鍾鼓齊鳴。
“皇上駕到——太後駕到——”
所有人齊刷刷跪倒。沈知微俯身時，餘光瞥見一抹明黃色衣角掠過視線。
“平身。”聲音從上方傳來，沉靜如水，聽不出情緒。
秀女們起身，依舊垂首。沈知微按規矩抬起視線，終於看清御座上的人。
皇帝蕭靖宸比她預想中年輕，也……更難以解讀。他斜倚在龍椅上，姿態看似慵懶，那雙丹鳳眼卻銳利如鷹，掃過人群時像在檢閱貨物。俊美的面容透着疏離，唇角一絲笑意都沒有。
太後坐在他身側，着絳紫宮裝，滿頭珠翠，笑容溫和，眼底卻藏着精光。
【關鍵NPC已接觸。】
【蕭靖宸（皇帝）：情緒波動值檢測中……波動值：3/100（極低）。特性：高深莫測，防御等級S。】
【太後：情緒波動值：25/100（穩定）。特性：觀察者，偏好聰慧守禮者。】
選秀正式開始。
女官按名冊唱名，秀女五人一組上前行禮、回話、展示才藝。流程枯燥如流水線，皇帝大半時間都半闔着眼，只在偶爾抬眼時，目光在某位秀女身上多停留一瞬——那幾個秀女後來都得了“留用”的朱批。
沈知微在第三組。
當她與另四位秀女走上前時，明顯感覺到皇帝坐直了些。太後的目光也落了過來。
“臣女沈知微，鎮國公沈毅之女，年十七。”她行禮的動作如尺子量過般精準，聲音清越而不失柔婉。
太後微笑：“抬起頭來。”
沈知微抬眼，與太後視線相對。她控制着瞳孔的焦距，讓眼神顯得恭敬而坦蕩——這是她在“遊戲記憶”中學到的技巧：直視但不過分直視，展現自信又不顯冒犯。
“果然好模樣。”太後點頭，“聽聞你琴棋書畫皆通，尤其擅棋？”
“臣女略知皮毛，不敢稱擅。”
皇帝忽然開口：“棋道如兵道。你父親善戰，你可曾與他手談？”
問題來了。沈知微腦中快速分析：皇帝在試探她對軍政的敏感度，還是單純閒聊？按資料，皇帝不喜後宮幹政，但欣賞有見地的女子（矛盾數據）。
她選擇中庸回答：“父親閒暇時確與臣女對弈，常教誨臣女：棋局十九道，如同人生，需知進退，明取舍。”
“進退取舍……”皇帝重復這四個字，指尖在扶手上輕叩，“若棋至中盤，四面受敵，當如何？”
全場寂靜。這已超出常規問話。
沈知微心跳快了半分。她垂下眼睫，看見自己袖口上精細的刺繡——那是母親熬了三個夜晚繡成的纏枝蓮。一瞬間，她想起病榻前母親握着她的手說：“微微，宮中步步險，但娘信你能走出自己的路。”
不是遊戲。這是真實的人生。
再抬眼時，她眼底多了一絲自己也未察覺的東西：“四面受敵，便不能只盯着敵。當看清何處是‘氣’，何處可做‘眼’。活棋不必多，兩眼足矣；活路不必廣，一道通天。”
皇帝凝視她。
很久，久到沈知微以爲說錯了話，他才緩緩道：“好一個‘一道通天’。”
朱筆落下。
女官唱道：“鎮國公沈毅之女沈知微，留用——”
退下時，沈知微聽見身後傳來極低的議論：“第一個得皇上親自考問的……”“怕是要給高位了……”
她回到隊列，面上平靜，內心卻在復盤剛才的對話。皇帝最後的眼神有些奇怪，不是欣賞，也不是厭惡，更像……研究者發現了新標本。
【任務進度更新：選秀通過確認。皇帝關注度+30。】
【新數據收錄：蕭靖宸對‘非標準答案’反應積極（需進一步驗證）。】
選秀繼續進行。林晚舟上場時，因家世較低，只被簡單問及藥理常識。她回答得簡潔專業，太後似乎頗有興趣，也給了留用。
日影西斜，最後一名秀女退下。
掌事太監捧着名冊上前，高聲宣讀留用者名單及初封位份。一個個名字念過，多是“答應”“常在”，偶有“貴人”。
“……太醫院院使之女林晚舟，封常在，居長春宮西偏殿。”
林晚舟叩首謝恩。
太監清了清嗓子，念出最後一項：“鎮國公沈毅之女沈知微——”
庭院裏落針可聞。
“封貴人，賜號‘瑾’，居永壽宮東配殿。”
譁然聲壓抑在喉嚨裏。貴人已是新人最高位份，更遑論賜號——本屆選秀獨一份。
沈知微上前行大禮：“臣妾謝皇上、太後恩典。”
起身時，她看見皇帝正看着她。那雙丹鳳眼裏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快得抓不住。然後他轉向太後，說了句什麼，太後笑着點頭。
冊封完畢，新晉宮嬪被女官引領着前往各自宮室。沈知微走在前列，身後跟着兩名剛分配來的宮女。穿過長長的宮道時，她聽見後頭傳來壓低的啜泣——是某個落選的秀女。
永壽宮在紫禁城西側，雖非最靠近乾清宮的宮苑，卻以雅致寬敞聞名。東配殿已收拾妥當，陳設雖不奢華，卻樣樣精致。
掌事宮女名喚秋月，約莫二十出頭，眉眼伶俐：“瑾貴人萬福。奴婢秋月，這是小宮女春桃。往後伺候貴人，若有不當之處，還請貴人教導。”
沈知微頷首，按例給了賞銀。兩人謝恩退下後，她獨自走到窗邊。
暮色四合，宮燈次第亮起，將重重殿宇染成暖黃色。遠處傳來隱約的鍾聲，沉鬱悠長。
【主線任務‘通過選秀’完成。】
【獎勵：貴人位份（資源獲取速度+50%）、賜號‘瑾’（聲望+100）、永壽宮東配殿（初始安全系數B+）。】
【新任務鏈開啓：宮廷生存第一夜。】
她調出剛更新的“宮廷地圖”，永壽宮被標記爲綠色安全區，相鄰宮苑顯示着妃嬪信息：主殿空置，西配殿住着一位李婕妤，入宮三年，性情溫和，無子嗣。
看起來是個不錯的開局。
但沈知微眉頭微蹙。太順利了——順利得不真實。遊戲經驗告訴她，高收益往往伴隨着高風險。貴人位份是光環，也是靶子。
她走到妝台前，拆下發間沉重的簪飾。銅鏡映出少女姣好的面容，也映出她眼底那一絲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冷靜。
忽然，鏡面邊緣有什麼東西一閃。
沈知微動作頓住。她緩緩側身，看向鏡中反射的窗櫺——那裏，窗紙外，似乎有一道陰影極快地掠過。
不是宮女。宮女不會這樣鬼祟。
她不動聲色地繼續卸妝，心跳卻微微加速。這才第一夜，就有人按捺不住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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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乾清宮。
蕭靖宸批完最後一本奏折，將朱筆擱下。御書房內燭火通明，映着他沒什麼表情的臉。
大太監趙德全奉上參茶，小心翼翼道：“皇上，今夜可要翻牌子？新晉的宮嬪已記檔了。”
“不急。”蕭靖宸端起茶盞，忽然問，“你覺得沈家那女兒如何？”
趙德全斟酌詞句：“瑾貴人才貌雙全，舉止得體，不愧是鎮國公府出來的。”
“得體……”蕭靖宸輕嗤一聲。
他想起白日裏那少女回答棋局時的眼神。起初是完美的、訓練有素的恭謹，但說到“一道通天”時，眼底忽然迸發出某種東西——不是野心，不是算計，而是一種近乎天真的銳氣。
像藏在錦緞裏的匕首，不經意間露出一線寒光。
更奇怪的是，在那一刻，他久未波動的心緒，竟泛起一絲極細微的漣漪。自從七年前那場變故後，他已很少對人有這種“興趣”了。
“傳旨。”蕭靖宸放下茶盞，“明日讓瑾貴人來御書房侍墨。”
趙德全一怔：“皇上，這……按例新人應先由皇後或貴妃教導月餘，才可近前侍奉。如今後宮無主，是否由太後……”
“就按朕說的辦。”
“……嗻。”
趙德全退下後，蕭靖宸走到窗前。夜空無星，濃雲蔽月。
他閉上眼，試圖捕捉白日那瞬間的感覺——那種久違的、面對一個“活生生的人”而非“後宮符號”的感覺。
但很快，理性的堤壩將那一絲漣漪吞沒。
不過是個聰明些的世家女罷了。他想。宮中從不缺聰明人，缺的是能活到最後的聰明人。
永壽宮東配殿內，沈知微剛吹熄燭火躺下，腦中忽然響起提示音：
【緊急任務觸發：明日辰時三刻至御書房侍墨。】
【任務發布者：蕭靖宸（皇帝）。】
【特殊說明：該任務跳過常規新人培養流程，危險系數A，機遇系數S。】
【警告：皇帝動機不明，請謹慎應對。】
黑暗中，沈知微睜開了眼睛。
窗外，巡夜太監的梆子聲遠遠傳來。
三更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