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婕妤在永壽宮東配殿坐了約莫半個時辰。
談話內容無非是些宮中瑣事——哪處的桂花開了,尚衣局新進的料子花樣,中秋宮宴可能有的安排。她說話時總是帶着溫婉的笑,語氣輕柔,時不時用手帕輕拭嘴角,姿態無可挑剔。
沈知微配合着她的節奏,偶爾附和,更多時候是傾聽。她注意到李婕妤的目光會不經意地掃過殿內陳設,尤其在看到多寶閣上那方新擺出的青玉鎮紙時,停留了那麼一瞬。
“妹妹這鎮紙真是雅致。”李婕妤笑道,“可是皇上賞的?”
“姐姐好眼力。”沈知微端起茶盞,借着氤氳熱氣掩飾表情,“今日侍墨,皇上隨手賞的。”
“隨手”二字用得巧妙。既承認了賞賜,又淡化了特殊。
李婕妤點點頭,沒再追問,轉而說起另一件事:“說起來,妹妹可知咱們永壽宮主殿空置的緣由?”
沈知微心下一動。來了。
“臣妾初來,還不知曉。”
“原是三年前,劉美人曾居主殿。”李婕妤的聲音壓低了些,“後來……出了些事,人就沒了。主殿便一直空着,說是要重新修繕,這一修就是三年。”
她說這話時,手腕上的琉璃手串隨着動作輕輕晃動。陽光下,那些深藍淺紫的珠子折射出詭麗的光。
沈知微做出適當的好奇表情:“劉美人?是因病……”
李婕妤搖搖頭,欲言又止,最後只輕嘆一聲:“宮中舊事,不提也罷。妹妹剛來,還是多看看眼前的花草爲好。”
話到這裏,便戛然而止。又閒話幾句,李婕妤便起身告辭,說要去給太後請安。
送走她後,沈知微站在廊下,看着那幾盆開得正盛的菊花。秋陽暖暖地灑在肩上,她卻覺得有些冷。
【支線任務更新:調查永壽宮舊事。】
【新線索:已故劉美人,三年前歿於永壽宮主殿。死因不明。】
【關聯人物:李婕妤(可能知情者)。】
【警告:此線索涉及宮廷秘辛,調查需謹慎。】
“貴人,”秋月輕聲問,“可要傳午膳?”
沈知微回過神:“不急。你先去打聽件事——悄悄地問,莫要讓人察覺。”
她附耳吩咐幾句。秋月臉色微變,但還是點頭應下。
午膳後,沈知微小憩片刻。醒來時,秋月已候在外間。
“打聽清楚了。”秋月的聲音壓得極低,“劉美人確實是在永壽宮主殿沒的。但具體怎麼回事,老宮人都諱莫如深。只聽說當時鬧得很大,太後親自過問,皇上也發了雷霆之怒。”
“死因呢?”
“對外說是急病暴斃。但有人說……”秋月頓了頓,“說是涉及巫蠱。”
巫蠱。
沈知微心頭一凜。這在任何朝代都是宮中大忌,沾上就是死路一條。
“李婕妤與劉美人關系如何?”
“聽說……還算親近。劉美人在時,李婕妤常去主殿說話。劉美人去後,李婕妤便深居簡出,很少與其他宮嬪往來了。”
難怪她今日特意來說這些。是示警?是試探?還是想借新人之手,揭開什麼?
沈知微走到窗邊,看向庭院對面的主殿。那棟建築門窗緊閉,檐角甚至結了些蛛網,確實荒廢已久。但在午後陽光下,它沉默地矗立着,像一頭蟄伏的獸。
“貴人,”秋月猶豫着說,“這事兒……咱們還是別沾手爲好。”
“我知道。”沈知微淡淡道。
但她清楚,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能躲開的。李婕妤今日既然開了這個頭,就絕不會只是說說而已。這永壽宮的水,她已踏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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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日,風平浪靜。
沈知微按規矩去給太後、貴妃請安。太後待她溫和,問了家中父母安好,又賞了匹雲錦。貴妃則客氣而疏離,說了些“謹守本分”的場面話。
倒是淑妃對她頗有興趣,拉着說了好一會兒琴藝,還邀她日後去聽新譜的曲子。
沈知微一一應對,舉止得體,言語謹慎。她像一塊海綿,吸收着後宮的人際網絡信息——誰與誰交好,誰與誰有隙,誰得勢,誰失寵。
這些情報都被她整理進腦中的“宮廷數據庫”,標注關系線,分析潛在盟友與敵人。
第三日午後,她正在臨帖,春桃進來稟報:“貴人,林常在來了。”
沈知微筆尖一頓:“快請。”
林晚舟依舊着月白衣裙,只簪一支素銀簪,清麗得如同雨後的梔子。她手中提着個小藥箱,進門先行禮:“給瑾貴人請安。”
“林姐姐不必多禮。”沈知微笑着迎上,“快坐。”
兩人在窗邊榻上對坐。春桃奉上茶點後便退下,留她們說話。
“貿然來訪,打擾妹妹了。”林晚舟開口,“只是前日見妹妹氣色略有不足,想是初入宮中,水土不服。便配了些安神的香囊,若不嫌棄……”
她從藥箱中取出幾個繡工精致的香囊,散發着清雅的藥草香。
沈知微接過,真心道謝:“姐姐費心了。我這幾日確實睡得不太安穩。”
林晚舟看了看她案上的字帖,忽然問:“妹妹在臨《靈飛經》?”
“是。姐姐也懂書法?”
“略知一二。”林晚舟的目光落在那些字上,“妹妹筆力清健,只是……心緒不寧時,轉折處便顯滯澀。”
沈知微一怔,低頭看自己的字。確實,寫到“永壽”二字時,筆鋒微亂。
這位林常在,觀察力敏銳得驚人。
她放下筆,輕嘆一聲:“姐姐慧眼。實不相瞞,我確實有些心事。”
她沒有明說是什麼,但林晚舟似乎懂了。沉默片刻後,輕聲道:“這宮裏,每個人都有心事。妹妹只需記得,治病講究望聞問切——望其形,聞其聲,問其症,切其脈。爲人處世,也當如此。”
這話說得含蓄,但沈知微聽懂了。是在教她:多看,多聽,多問,再行動。
“多謝姐姐指點。”她真心實意地道。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多是醫藥養生之道。林晚舟知識淵博,談吐文雅,沈知微越發覺得此人值得深交。
臨走時,林晚舟似是無意地說了一句:“太醫院舊檔裏,有些脈案記錄頗爲詳盡。妹妹若對宮中舊事感興趣,或許……可以一觀。”
沈知微心中一震,面上卻不露聲色:“姐姐說笑了,我哪敢窺探那些。”
林晚舟微微一笑,不再多說,起身告辭。
她走後,沈知微握着那幾個香囊,陷入沉思。
林晚舟在暗示什麼?太醫院的脈案記錄……難道劉美人的死,在脈案中留有線索?
【新線索:太醫院舊檔可能記錄劉美人死前狀況。】
【潛在盟友:林晚舟(主動提供幫助意向明顯)。】
天色漸晚時,秋月帶回新消息:“貴人,奴婢打聽到,明日皇上要去西苑圍獵,三日後方回。這幾日後宮由貴妃娘娘主事。”
皇帝離宮。
沈知微走到窗邊,看着暮色中沉寂的永壽宮主殿。不知爲何,她忽然有種預感——有些事,會在皇帝不在時發生。
當夜,她睡得並不踏實。夢境紛亂,一會兒是選秀時皇帝審視的眼神,一會兒是李婕妤腕上晃動的琉璃珠,一會兒又變成一座漆黑空蕩的宮殿,裏面有女人細碎的哭聲。
醒來時,天還未亮。
她披衣起身,走到窗邊。夜色深沉,永壽宮籠罩在靜謐的黑暗裏。只有巡夜太監的燈籠,在遠處宮道上劃過微弱的光。
忽然,她看見對面主殿的廊下,似乎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像是……一個人影。
沈知微屏住呼吸,凝神細看。但那裏已空無一物,唯有夜風吹過,檐角風鈴發出輕微的聲響。
是錯覺?
她站了許久,直到雙腿發麻,才回到床上。但再也睡不着,睜着眼等到天明。
次日,皇帝離宮的消息傳遍後宮。氣氛明顯鬆弛了些,妃嬪們走動也頻繁起來。
午後,沈知微正在看秋月找來的宮中舊例冊子,春桃匆匆進來:“貴人,李婕妤身邊的宮女來說,婕妤請您過去一趟,說是有要緊事。”
沈知微合上冊子:“可說是什麼事?”
“沒說。只讓您務必過去。”
她沉吟片刻,起身:“更衣。”
永壽宮西配殿與東配殿格局相似,但陳設更爲古樸。李婕妤坐在正廳,面前擺着一局殘棋。
“妹妹來了。”她示意沈知微坐下,“冒昧相請,實在是有件事……不知如何是好。”
“姐姐請講。”
李婕妤欲言又止,最後從袖中取出一物,放在棋盤上。
那是一枚褪色的香囊,繡着並蒂蓮的圖案,絲線已有些脫落。但讓沈知微瞳孔微縮的是——香囊一角,繡着一個小小的“劉”字。
“這是……劉美人的舊物?”她問。
李婕妤點頭,眼眶微紅:“前日收拾舊物時,在箱底發現的。原是當年劉姐姐贈我的,我一直收着。可昨日忽然發現,香囊裏……多了樣東西。”
她顫抖着手,拆開香囊的系帶,從裏面倒出一小卷紙。
紙已泛黃,邊緣破損。沈知微接過,小心展開。
紙上只有一行字,字跡潦草,像是匆忙寫就:
“永壽宮主殿,東牆第三磚。”
室內一片死寂。
沈知微抬頭,看向李婕妤:“姐姐的意思是……”
“我不敢去。”李婕妤握住她的手,指尖冰涼,“妹妹,我在這宮裏熬了三年,好不容易安穩度日。劉姐姐的事……我真的不敢再碰。”
“那爲何告訴我?”
“因爲你是新人。”李婕妤看着她,眼神復雜,“你剛來,還沒被這宮裏的是非纏住。而且……你得了皇上青眼。若有朝一日真查出什麼,或許……能有個公道。”
沈知微沉默。
她看着手中的紙條,又看看李婕妤腕上的琉璃手串。這一切太巧了——恰好在皇帝離宮時,李婕妤“發現”了這個香囊和紙條。
是陷阱?還是真的想借她之手查明真相?
“妹妹若覺得爲難,就當姐姐沒說過。”李婕妤收回手,將紙條重新卷好,“這香囊……我本也該燒了的。”
“等等。”沈知微忽然開口,“姐姐可否將香囊借我一觀?”
李婕妤遞過香囊。沈知微仔細查看——繡工精細,確是舊物。但香囊內的藥草香氣已幾乎散盡,只餘淡淡的黴味。
她將香囊還給李婕妤,起身:“此事容我想想。”
“妹妹千萬慎重。”李婕妤送她到門口,低聲道,“若去,務必選在白天,且莫要獨自一人。”
走出西配殿時,日頭已偏西。沈知微站在庭院中,望向那座沉默的主殿。
東牆第三磚。
那裏究竟藏着什麼?
【關鍵抉擇觸發:是否探查永壽宮主殿?】
【選擇A:立即探查。風險:可能中計或觸犯宮規。收益:可能獲得重要線索。】
【選擇B:暫緩,進一步調查。風險:線索可能被破壞。收益:更安全,可做更充分準備。】
【選擇C:置之不理。風險:可能錯過關鍵信息或得罪李婕妤。收益:避免直接危險。】
沈知微站在暮色中,久久未動。
秋風拂過,庭中菊花搖曳。遠處傳來隱約的鍾聲,肅穆而悠長。
她知道,無論選擇哪條路,從這一刻起,她都真正踏入了這深宮的棋局。
而棋盤對面,執子之人是誰,尚不明朗。
她轉身,向東配殿走去。裙擺掃過落葉,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夜色,又要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