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黑影還在晃動。
那根用來撥動插銷的鐵絲在月光下泛着寒光,一點點地將木栓往旁邊頂。
林婉握着剪刀的手心裏全是汗。
她屏住呼吸,身體緊繃成一張拉滿的弓。
就在窗戶即將被推開的一瞬間,林婉猛地坐起,手中的剪刀狠狠扎向窗櫺的縫隙!
“啊!”
窗外傳來一聲壓抑的慘叫,緊接着是重物跌倒的聲音。
“誰在那兒!”
林婉故意大聲喊道,聲音裏帶着驚恐,卻足夠穿透寂靜的夜空,傳到隔壁屋裏。
“有賊啊!抓賊啊!”
她一邊喊,一邊拿起炕邊的搪瓷臉盆,用力敲打起來。
“哐哐哐!”
刺耳的金屬撞擊聲瞬間打破了院子的寧靜。
隔壁屋的燈瞬間亮了。
張翠花披着衣服沖了出來,罵罵咧咧:“嚎什麼嚎!大半夜的叫魂呢!”
林婉此時已經打開了房門,手裏依然緊緊攥着剪刀,滿臉“驚恐”地指着窗戶底下。
“娘!剛才有人想撬我的窗戶!肯定是爲了那五百塊錢來的!”
張翠花一聽是爲了錢,頓時睡意全無,三角眼一瞪,看向窗根底下。
只見一個人影正捂着手在地上打滾,嘴裏發出痛苦的哼哼聲。
張翠花舉起手裏的煤油燈一照,頓時傻了眼。
“大……大強?”
地上那個滿身泥土、手上還在滴血的男人,正是她的大兒子陳大強。
陳大強的手背上被扎了個血窟窿,疼得齜牙咧嘴,看到張翠花,尷尬得恨不得鑽進地縫裏。
“娘……我……”
“大哥?”
林婉故作驚訝地捂住嘴:“怎麼是你?大半夜的,你拿着刀在我窗戶底下幹什麼?我還以爲是哪來的賊人,想進來謀財害命呢!”
她特意咬重了“謀財害命”這四個字。
陳大強此時是有苦說不出。
他本來是想趁着夜色摸進去,占了林婉的身子,生米煮成熟飯,到時候這小寡婦和錢就都是他的了。
誰知道這女人警惕性這麼高,下手還這麼黑!
“我……我聽見動靜,以爲有賊,過來看看……”
陳大強結結巴巴地編着瞎話。
“看賊還要帶把刀?”
林婉指了指地上掉落的那把剔骨刀,眼神冷冽:“還要撬弟媳婦的窗戶?”
這時候,周圍的鄰居也被吵醒了,幾戶人家的燈亮了起來,有人趴在牆頭上看熱鬧。
張翠花見勢不妙,要是傳出去大伯哥半夜撬寡婦弟媳的門,老陳家的臉就丟盡了。
“閉嘴!”
張翠花狠狠瞪了林婉一眼,轉頭去扶陳大強:“大強是怕你一個人害怕,好心去看看你,你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居然還敢動手傷人!”
“好心?”
林婉冷笑一聲,不再裝柔弱:“好心拿刀看我?
娘,這話您信嗎?既然您說是誤會,那咱們就去大隊部找支書評評理,或者直接報公安,看看公安同志信不信!”
聽到“報公安”,張翠花和陳大強都慌了。
這個年代流氓罪可是要吃槍子的。
“報什麼公安!家醜不可外揚!”
張翠花氣急敗壞:“行了行了,都滾回去睡覺!明天還要上工呢!”
她也不敢再提錢的事,拉着陳大強灰溜溜地回了屋。
林婉站在院子裏,看着他們狼狽的背影,眼底劃過一絲冷意。
經此一鬧,今晚他們是不敢再動手了。
但這也徹底撕破了臉皮。
第二天一早。
天剛蒙蒙亮,林婉就揣着錢條和現金出了門。
她沒有去別處,直奔村西頭。
謝野正在院子裏洗臉,冰涼的井水澆在頭上,順着肌肉分明的脖頸流下來,帶着一股野性的張力。
看到林婉進來,他隨意地抹了一把臉,水珠四濺。
“倒是準時。”
謝野瞥了她一眼,聲音帶着晨起的沙啞。
林婉沒有廢話,直接把那個油紙包放在了桌上。
“這是條子,這是三十塊錢定金。”
謝野拿起條子看了一眼,確認無誤後,隨手揣進了褲兜裏。
“不怕我拿錢跑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婉。
“你不會。”
林婉語氣篤定:“謝野雖然混,但不下作。而且,你也需要一個幫你照顧爺爺的人,不是嗎?”
謝野看着她那張平靜的小臉,眼底的玩味更濃了。
這個女人,似乎比他想象的還要聰明,也還要……大膽。
“行。”
謝野把那三十塊錢扔回給她:“這錢你自己留着買點吃的,瘦得跟個幹柴火棍似的,抱起來都硌手。”
林婉臉一紅,想起昨天在靈堂那一抱,耳根有些發熱。
“那二百五……”
“等錢取出來再給我就行。”
謝野轉身走進屋裏,再出來時,手裏多了一把鑰匙。
“以後遇到解決不了的事,就往這兒跑。”
他把鑰匙扔給林婉:“別死在外面,沒人給你收屍。”
接住那帶着體溫的鑰匙,林婉的心頭微微一顫。
這把鑰匙,不僅僅是一個承諾,更是一張護身符。
在這個充滿了惡意的世界裏,她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喘息的角落。
就在這時,院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謝野!謝野你在嗎!”
是村裏的拖拉機手大柱的聲音,聽起來很焦急。
謝野皺了皺眉,走過去打開門:“叫魂呢?”
大柱滿頭大汗:“不好了!陳家那個老婆子帶着人去大隊部鬧了,說林婉偷了家裏的錢跑了,正帶着民兵往這兒來呢!”
林婉心裏一緊。
張翠花這是要惡人先告狀,徹底把她往死裏整。
她下意識地看向謝野。
謝野卻是一臉淡定,甚至還慢條斯理地從兜裏掏出一根煙點上。
“來得正好。”
他吐出一口煙圈,在煙霧繚繞中眯起了眼睛,渾身散發着一股危險的氣息。
“正如你所願,這錢,現在是我的了。”
他轉頭看向林婉,嘴角勾起一抹痞氣的弧度:“走吧,小寡婦,去看戲。”
林婉看着那個高大寬闊的背影,心中的慌亂奇跡般地平復了下來。
她知道,從今天開始,她的命運已經徹底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