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陳虎的皮鞋踩在積水中,濺起渾濁的浪花。
雨水順着他的發梢滴落,模糊了視線,但他眼中的輕蔑卻愈發清晰。
他最後瞥了一眼那具蜷縮在配電箱旁的焦黑“屍體”,就像在看一件處理完畢的垃圾。
確認現場沒有留下任何屬於自己的痕跡後,他轉身,毫不留戀地融入了無盡的雨幕之中,冰冷的雨水迅速沖刷掉他來過的最後證據。
他堅信,這場意外天衣無縫,那個礙眼的家夥已經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與此同時,一個無法被任何物理定律解釋的空間裏,顧慎的意識正在重組。
這裏沒有上下左右,只有無盡的灰白,像一個被抽離了所有色彩與情感的囚籠。
他的“身體”是虛無的,沒有痛覺,沒有疲憊,只有純粹的思維。
空間正中央,那枚古樸的銅籤靜靜懸浮,仿佛亙古便已存在。
當他的意識體伸出“手”觸碰到銅籤的瞬間,一道冰冷的機械音直接在他腦海深處響起。
【首次籤到完成。】
【獎勵發放:啓動資金10萬元,已存入您的匿名銀行賬戶。】
聲音消失的刹那,一股微弱但極其清晰的直覺,如同一根無形的絲線,從這片灰白空間延伸出去,精準地刺入現實世界的某個坐標。
一個地址,一幅模糊的畫面,在他腦海中瞬間成型——向西,大約兩百米,舊工業區,第三棟獨立的紅磚房。
那裏,有他活下去的唯一生機。
意識猛地被拽回現實,劇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
顧慎悶哼一聲,雨水混着血污灌入他的口鼻,帶來一陣劇烈的嗆咳。
他費力地睜開眼,視網膜上還殘留着電流閃過的斑駁光影。
心髒在胸腔裏沉重而頑強地搏動着,每一次跳動都像是在向死神宣告自己的存在。
他活下來了。
這場“假死”並非僥幸,而是他賭上一切的精密計算。
在被追殺的最後時刻,他利用系統短暫的推演功能,制定了這個九死一生的方案。
從原主那間簡陋出租屋的藥箱裏找到的幾顆強效鎮靜劑,被他提前吞下,藥物在關鍵時刻將他的心率降至了瀕死水平,足以騙過非專業的頸動脈觸診。
在被陳虎撞向配電箱的瞬間,他用盡全身力氣扭轉身體,讓肩胛骨承受了大部分電流的沖擊,避開了貫穿心髒的致命路徑。
而倒地時,他刻意讓臉部埋向地面,用身體的陰影和暴雨的掩護,遮蔽了自己最關鍵的面部特征。
一切都恰到好處,表皮的碳化與短暫的神經性休克,共同構築了一場完美的死亡騙局。
他用手肘支撐着地面,一點點將自己從泥濘中拔起。
每動一下,燒焦的皮膚與肌肉纖維都在發出痛苦的哀鳴。
但他沒有時間沉溺於痛苦,那股來自“危機預判力”的直覺像催命符一樣,催促着他必須立刻離開。
凌晨兩點的舊工業區,死寂得像一座被遺忘的城市墓園。
顧慎拖着殘破的身軀,循着那股玄之又玄的指引,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積水的廢棄道路上。
雨勢漸小,但寒意更甚。
終於,那棟獨立的紅磚房出現在他視野裏。
它比周圍的廠房更顯破敗,一扇生了紅鏽的厚重鐵門緊閉着,仿佛拒絕着整個世界。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抬起未被嚴重燒傷的左手,叩響了鐵門。
“咚,咚,咚。”
聲音在空曠的雨夜裏傳出很遠,帶着一種絕望的回響。
幾秒鍾的死寂後,屋內亮起一盞昏黃的燈。
腳步聲由遠及近,鐵門上方的觀察小窗被拉開,一雙警惕的眼睛向外窺探。
“誰?”一個沙啞低沉的男聲問道。
顧慎張了張嘴,喉嚨裏發出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老周......是我,顧慎。”
觀察窗後的眼睛猛地一滯。
片刻後,鐵門發出刺耳的“吱嘎”聲,被從內拉開。
門口站着一個身材高大、面容剛毅的中年男人,正是老周。
當他看清門外那個人形焦炭般的生物時,瞳孔驟然緊縮。
眼前這人,渾身溼透,衣物破爛不堪地黏在燒傷的皮膚上,散發着一股蛋白質燒焦的怪味。
但那雙在黑暗中亮得驚人的眼睛,老周一輩子也忘不了。
“顧......顧醫生?”老周的聲音裏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
他一把抓住顧慎的手臂,不顧上面的血污,猛地將他拖進了屋內,並迅速反鎖了鐵門。
這裏像是一個私人診所和修理廠的結合體。
空氣中彌漫着消毒水和機油混合的味道。
老周沒有多問一句,直接將顧慎架到一張簡易的手術台上,剪開他黏在傷口上的衣服,開始用專業的動作進行清創。
“你這是......跟人結了多大的仇?”老周一邊用鑷子夾出嵌進皮肉裏的碎屑,一邊低聲問道。
他的手很穩,完全不像是一個普通的修理工。
他曾是戰功赫赫的退伍軍醫,因嚴重的戰後應激障礙(PTSD)瀕臨崩潰,是顧慎用當時最前沿的認知重構療法,硬生生將他從自殺的懸崖邊拉了回來。
“被警察看見你這身傷,當場就能立個重案。電擊傷,鈍器傷......法醫能從你身上讀出一本犯罪小說。”老周的聲音壓得很低,帶着一種軍人特有的冷靜和警告。
顧慎疼得渾身發抖,牙齒都在打顫,但他只是虛弱地點了點頭:“所以,不能報警。我需要你的幫助,老周。幫我......僞造一份死亡證明,最好能找到一具無人認領的屍體頂替。”
老周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隨即苦笑道:“你這家夥,還是和以前一樣,冷靜得不像個活人。都這副鬼樣子了,腦子裏想的還是下一步的計劃。”
顧慎緩緩閉上眼睛,低聲說出的話語仿佛是從地獄裏擠出來的:“活人?我現在只求......能當個‘死人’,好好活下去。”
清晨,暴雨初歇。
城市環衛部門在東郊的垃圾中轉站發現了一具因偷電取暖而意外觸電身亡的流浪漢屍體。
由於身份不明且無家屬認領,屍體被迅速送往殯儀館,登記爲“無名氏”,並在當天下午就根據“簡化流程”進行了火化。
一份潦草的死亡記錄,就此塵埃落定。
同一時間,紅磚房的地下室內,顧慎躺在一張幹淨的行軍床上,身上纏滿了繃帶。
老周的縫合技術堪比外科醫生,總算讓他脫離了感染的風險。
一陣手機震動的聲音響起,是老周遞過來的一部老式按鍵手機。
屏幕上,一條銀行短信清晰地顯示着:
【尊敬的客戶,您尾號8821的匿名賬戶於今日06:15入賬人民幣100,000.00元。】
錢到了。系統沒有騙他。
顧慎睜開雙眼,望着地下室天花板上蜘蛛網般的裂縫。
那裂縫,像極了他此刻破碎的人生,也像是這個城市上流社會光鮮外表下的醜陋脈絡。
他的大腦前所未有地清醒,疼痛反而讓他更加專注。
【系統,錄入關鍵變量。】他在心中默念。
【變量一:林曜,急於在蘇氏集團內部完成權力整合,清除一切障礙。】
【變量二:蘇晚晴,態度未明,是潛在的盟友,也可能是最危險的敵人。】
【變量三:蘇振邦,老謀深算,忌憚輿論,穩定壓倒一切是他的行事準則。】
【變量錄入完畢......關聯性分析中......下一步行動推演中......】
冰冷的系統提示音在他腦海中緩緩滾動。
而在幾十公裏外,這座城市的中央商務區,蘇氏集團的摩天大樓在晨曦中被鍍上了一層金色。
一輛輛象征着權力和地位的豪華轎車正依次駛入地下車庫。
一個屬於勝利者的新時代,似乎正隨着太陽的升起而到來。
沒人知道,在城市一個被遺忘的角落裏,一個本該死去的人,已經悄然睜開了復仇的眼睛。
這座城市的權力遊戲,不會因爲一場暴雨和一個死人而停歇。
恰恰相反,一場由勝利者主導的盛宴,才剛剛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