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4.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轉向我。
驚愕、疑惑,還有少數知情人瞬間煞白的臉色。
那些曾經受過我恩惠的親戚們,此刻都尷尬地別開視線,不敢與我對視。
而台上,趙蘭下意識地後退半步,手指死死抓住沈明修的胳膊。
沈明修的身體明顯僵硬。
他看向我,眼神裏先是閃過一絲慌亂,隨即迅速換上強裝的鎮定。
宋清清幸福表情凝固在臉上,手指無措地絞着婚紗的裙擺。
前婆婆的目光遊移不定,始終不敢與我對視。
我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台上每一個人,最後定格在沈明修臉上。
“怎麼,不給我個解釋嗎?這位趙女士的兒子,沈先生。”
沈明修深吸一口氣,向前一步,試圖掌控局面:
“媽,有什麼事等儀式結束再說。今天賓客這麼多,別讓大家看笑話。”
他的語氣帶着明顯的催促,眼神裏透着一絲不耐煩,仿佛我的出現打亂了他精心布置的局。
我看着他的樣子,只覺得可笑。
“看笑話?是要看誰的笑話?”
“是看一個被親生兒子排除在婚禮外的母親,還是看一個把公司股份隨意贈予外人的總裁?”
沈明修語氣也沉了下來:
“我現在是沈氏集團的總裁,如何處置股份是我的權利。趙阿姨這些年對我很好,這是我應該做的回報。”
他的話語中透露出已經掌控一切的自信,仿佛在提醒我,現在公司已經在他的掌控之下。
趙蘭聽到沈明修的話,仿佛又有了底氣,稍稍挺直了腰板,甚至還刻意整理了一下耳邊的碎發。
那個動作我太熟悉了。
當年她在我面前炫耀和我前夫的關系時,也是這樣的姿態。
她確實很得意,一個處處不如我的女人,先搶走了我的丈夫,又搶走了我的兒子。
前婆婆也連忙打圓場:
“是啊婉華,明修現在是公司總裁,做事有他的考量。咱們做長輩的要支持他。”
我看着他們,如同看着一群演技精湛的演員。
這一刻,我心裏的最後一絲猶豫也消失了。
“你的總裁職位,恐怕坐不穩了。”
我的聲音依然平穩,卻讓整個宴會廳瞬間安靜下來。
沈明修臉上浮現荒謬的表情,甚至帶着一絲不屑:
“媽,您是不是累了?集團的事您已經很久不過問了。”
“正因爲我太久不過問,才讓你忘了誰才是沈氏真正的主人。”
“明天的董事會,我會親自出席。”
說完,我不再看他們一眼,離開了婚禮現場。
5.
坐進車裏,外面夜色漸濃,酒店的燈光將整個建築映照得金碧輝煌。
我知道,此刻的宴會廳裏一定亂成一團。
手機震動起來,是沈明修打來的電話。
我直接按掉了。
接着,前婆婆的電話也打了進來,我同樣沒有接。
隨後,宋清清的電話也打了過來,我看着屏幕上閃爍的名字,最終還是選擇了無視。
回到別墅,我讓保姆提前下班,一個人坐在客廳裏。
這棟房子是我和沈明修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每一個角落都有我們共同的回憶。
牆上還掛着他大學畢業時的合影,照片上的他笑得陽光燦爛,那時他還是個單純的孩子。
書架上的相框裏,是我們去海南度假時的合影,那時的他還會親昵地摟着我的肩膀。
這一切都是的假的嗎?
在十年前甚至更早以前,我的兒子就如此痛恨我這個親生母親了嗎?
我起身走進書房,打開保險櫃,取出一疊文件。
這些都是沈氏集團最核心的股權文件,還有沈明修任職時籤署的協議。
我早就該這麼做了,只是始終舍不得對兒子下手。
現在回想起來,這份心軟成了傷害自己的利器。
這一夜我幾乎未眠,整理着明天董事會需要的所有材料。
每一份文件都在提醒着我,這些年來我是如何被最親的人背叛。
6.
第二天上午九點五十分,我準時出現在沈氏集團頂層的會議室。
會議室裏已經坐滿了董事成員。
看到我進來,所有人都站了起來,恭敬地打招呼:
“沈董。”
“沈董您來了。”
我微微頷首,在主位坐下。
這個位置我坐了二十年,直到今年才交給沈明修。
幾位老董事看着我,眼神復雜。
他們都是跟着我打江山的老人,對沈氏的感情不比我淺.
李董事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十點整,沈明修推開會議室的門。
他穿着熨帖的深色西裝,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顯然是爲了今天的董事會精心打扮過。
看到我坐在主位,他的臉色頓時變了。
“媽,您怎麼在這裏?”
我平靜地看着他,
“沈明修先生,請稱呼我沈董。”
“今天的董事會,由我主持。”
他的臉色變得難看,但還是在自己往常的位置坐下。
我注意到他的手指微微蜷縮,這是他緊張時的小動作。
會議開始,我先聽取了幾個常規匯報。
財務總監匯報上季度業績時,沈明修不時插話補充,試圖展現他對公司的掌控力。
他的表現就像一個跳梁小醜,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即將改變。
我耐心地聽完所有匯報,隨後看向沈明修:
“聽說你打算將名下5%的股份轉讓給趙蘭女士?”
沈明修挺直脊背:
“是的。作爲公司總裁,我有權處置自己的股份。趙阿姨對我有養育之恩,這是我應該做的回報。”
我知道我接下來說的話會讓我報復的爽感,可我卻一點也開心不出來。
“你名下的股份,是代持股份。”
“根據我們籤訂的協議,你只有在擔任總裁期間才能行使股東權利。一旦離職,這些股份將自動回歸集團股權池。”
會議室裏一片寂靜。
幾位董事交換着眼神,顯然對此並不意外。
沈明修猛地站起來:
“這不可能!我怎麼不知道有這個協議?”
助理將文件復印件分發給每位董事。
白紙黑字,條款清晰,最後一頁有沈明修親筆籤名。
“這份協議是你接任總裁時籤署的,當時王律師也在場。”
我看向坐在角落的王律師,他默默點頭。
沈明修的臉色由紅轉白,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他顯然完全不記得這份協議的存在,或者說,他從未認真看過自己籤署的文件。
我繼續道,
“另外,經過初步審計,發現你在任職期間有多筆資金流向不明。其中三筆共計兩千萬元的款項,最終流入趙蘭及其關聯賬戶。”
我將審計報告推到會議桌中央。
這份報告是我聘請第三方機構秘密進行的,數據詳實,證據確鑿。
幾位老董事翻閱着報告,臉色越來越凝重。
李董事率先開口:
“明修,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沈明修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他的眼神開始慌亂,之前的自信蕩然無存。
“根據公司章程,現提議罷免沈明修的總裁職務。同意的董事請舉手。”
會議室裏,一只手,兩只手,三只手......
除了沈明修自己,所有董事都舉起了手。
就連一向支持他的張董事,在仔細看完審計報告後,也緩緩舉起了手。
“決議通過。”
沈明修癱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
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集團總裁,只是個一敗塗地的年輕人。
7.
董事會結束後,我正式重回沈氏集團執掌大局。
第一件事就是徹查沈明修在任期間的所有賬目。
沈明修比想象中還要讓我失望。
除了轉移給趙蘭的兩千萬,還有多筆以諮詢費、項目款爲名目的支出,最終都流向了與趙蘭有關聯的空殼公司。
這些錢,足夠他們在海外逍遙幾輩子。
我讓律師團隊立即提起訴訟,追回這些被非法轉移的資產。
同時,我也通知了銀行,凍結了沈明修所有的個人賬戶。
沈明修被罷免的消息迅速傳開。
各大媒體爭相報道,曾經風光無限的沈氏總裁一夜之間跌落神壇。
那些曾經巴結他的所謂朋友,此刻都對他避之不及。
趙蘭在得知消息後,很快就離開了沈明修。
據說她卷走了他最後一點現金,不知所蹤。
那個口口聲聲說不圖錢財的女人,在利益面前露出了真面目。
她甚至沒有留下只言片語,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宋清清在得知全部真相後提出了離婚。
她給我寫過一封長長的道歉信,字跡潦草,信紙上還有淚痕。
她說她很後悔,被趙蘭一時的甜言蜜語迷了心智,做了事。
我沒有回復,做錯了事,就要爲此付出代價。
她最終失去了在這個城市擁有的一切,回到了家鄉。
前婆婆來找過我幾次,我都讓助理回絕了。
後來聽說她回了老家,一個人住在老房子裏。
沒了我的生活費,一個失去兒子的孤寡老人,顯然過的也不會很好。
但那已經不是我該關心的事情了。
8.
一個月後的傍晚,我正在書房處理文件,忽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騷動。
保姆慌張地跑進來,
“夫人,明修少爺他......他在門外跪着,說什麼都不肯起來。”
我走到窗前,掀開窗簾一角。
沈明修果然跪在別墅大門外,雨水打溼了他的全身。
他看起來落魄不堪,頭發凌亂,西裝皺巴巴地貼在身上,完全不見了往日的風采。雨水順着他的臉頰滑落,整個人在雨中瑟瑟發抖。
他的聲音嘶啞,在雨聲中顯得格外淒涼,
“媽!我知道錯了!求您再見我一面,就一面!”
我讓保姆給了他一把傘。
他看到我出現在門口,眼眶瞬間紅了,
“媽......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他的肩膀在微微發抖,整個人顯得脆弱不堪。
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總裁,只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趙蘭她......她拿走了我所有的錢,就消失了。”
“清清也要和我離婚,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媽,求您原諒我,我是您兒子啊......”
我靜靜地看着他。
這個我曾經用生命去疼愛的兒子,此刻跪在我面前,哭得像條喪家之犬。
“那些年,你逃學去給趙蘭過生日的時候,想過我是你媽嗎?”
“你陪她逛街,卻在我做手術時姍姍來遲的時候,想過我是你媽嗎?”
“你在日記裏寫我是'壞媽媽'的時候,想過我是你媽嗎?”
沈明修的臉色瞬間慘白,他顯然沒想到我已經知道得這麼詳細。
他急忙解釋。
“媽,那些都是小時候不懂事......”
我打斷他,
“不懂事?那你把本該送給我的衣服轉送給趙蘭,也是不懂事?”
“你把我排除在婚禮之外,也是不懂事?”
“你打算把沈氏的股份送給那個破壞我們家庭的女人,也是不懂事?”
他的嘴唇顫抖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路是自己選的。”
我說完,關上了門。
透過窗戶,我看見他在雨裏跪了很久,最後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踉蹌着離開。9.
又過了兩個月,深秋的寒意漸濃。
這天下午,我正在辦公室審閱文件,助理進來通報:
“沈董,趙女士在外面,說想見您一面。”
我挑了挑眉:
“讓她進來。”
趙蘭走進來時,我幾乎認不出她了。
她身上那件化纖外套皺巴巴的,袖口已經起了毛球,頭發油膩地貼在頭皮上,臉上帶着掩飾不住的焦慮。
曾經那個珠光寶氣的女人,現在連最基本的體面都維持不住了。
“婉華姐......”
她站在辦公室中央,手指緊張地揉搓着衣角。
我指了指對面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她幾乎是跌坐進椅子裏,眼神閃爍不定:
“我、我知道現在來找您很不合適,但我實在是沒辦法了。”
她絮絮叨叨地說起近況:
沈明修被罷免後,她發現他再也給不了她想要的生活,就卷走了他賬戶裏最後的錢。
可那點錢根本經不起花,她既沒有學歷也沒有技能,連份像樣的工作都找不到。
她的聲音帶着刻意的哽咽,
“我現在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婉華姐,您就看......看在我曾經照顧過明修的份上......”
我平靜地打斷她:
“你所謂的照顧,就是教唆他背叛自己的親生母親?”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但還是強撐着說:
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我現在真的走投無路了,能不能借我點錢?十萬,不,五萬就行......“
見我不爲所動,她又急忙補充:
“或者您給我安排個工作?什麼活我都願意幹!前台、文員都行......”
我按下內線電話:“送客。”
她猛地站起來,語氣突然變得尖利:
“沈婉華,你就這麼狠心?我現在這麼慘,都是你害的!”
我抬眼看着她:
“這一切,不都是你自作自受嗎?”
她被保安請出去時,還在不停地叫嚷:
“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
看着她歇斯底裏的樣子,我心裏沒有任何波瀾。
這種人,永遠只會把過錯推給別人。
10.
沒想到第二天,前婆婆也找上門來了。
她穿着一件明顯過時的棉襖,頭發凌亂,眼角的皺紋裏還帶着沒擦幹淨的眼屎。一進門,她就撲到我的辦公桌前:
“婉華啊,媽知道以前做得不對,你就原諒媽這一次吧!”
她哭得聲嘶力竭,卻連一滴真實的眼淚都沒有。
“你是不知道,自從你不給我打錢之後,我過的是什麼日子啊!那些親戚現在見到我都躲着走,連買菜的錢都要算計着花......”
她絮絮叨叨地訴說着自己的窘迫,卻只字不提當初是如何在婚禮上幫着那對母子羞辱我的。
“明修那個不爭氣的,現在連自己都養不活,更別說照顧我了。”
她終於說到重點,
“婉華,你就當可憐可憐我這個老太婆,每個月給我點生活費就行,不用多,五千......三千也可以!”
見我不說話,她又急忙說:
“要不你讓我回來住?我可以幫你做家務,打掃衛生......”
我終於開口:
“您覺得,我還會相信您嗎?”
她愣在原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您請回吧。以後不要再來了。”
她被保安攙扶着出去時,還在不停地念叨:
“你們一個個都沒良心......我白養你們這麼大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忽然想起多年前她握着我的手說:
“婉華,以後你就是我的親女兒。”
多麼諷刺。
11.
寒冬來臨的時候,沈明修又一次找上門來。
這次他比之前更加落魄。
穿着單薄的外套,在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
他的臉頰凹陷,眼窩深陷。
“媽......我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在送外賣......”
我靜靜地看着他,沒有說話。
他苦笑着,
“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
“但是我想告訴您,我真的知道錯了。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我都會想起小時候您對我的好......”
“我記得您爲了給我過生日,特意學了做蛋糕;記得您在我發燒時,整夜不睡地守在我床邊;記得您爲了讓我上最好的學校,到處求人......”
“那些都已經過去了。”
我平靜地說。
他低下頭,
“是啊,都過去了......是我親手毀了一切。現在送外賣的時候,每次經過沈氏大廈,我都會抬頭看看。那裏曾經是我的天下,現在卻再也回不去了......”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皺巴巴的信封:
“這是我這個月攢下的兩千塊錢,雖然不多,但是我想還給您......”
我沒有接那個信封。
我說,
“你留着吧。我們的母子情,就到這吧。”
12.
深冬的暖陽透過落地窗灑進來,在辦公室地板上投下斜斜的光斑。
我坐在辦公桌前,審閱着最新的財報。
沈氏集團在我的打理下,業績穩步增長,股價也回升到了之前的水平,甚至創下了新高。
助理送來了一份報告,上面詳細記錄了每個人的近況:
沈明修依然在送外賣,住在月租500元的地下室裏。
每天獨自一人,在城市的各個角落奔波。
趙蘭習慣了不勞而獲,輾轉於不同男人之間,人老珠黃後被棄,在貧困與孤獨中了卻殘生。
前婆婆衆叛親離,在養老院中無人探望,晚景淒涼。
宋清清無法擺脫原生家庭的拖累,被迫成爲“扶弟魔”,犧牲了自己的全部人生和婚姻幸福。
她多次打來電話向我求助,但我從未回復。
我放下報告,繼續看文件。
窗外的樹枝掛滿霜花,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這時,私人手機響了起來。
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熟悉的號碼,屬於一位多年老友。
她一直在全球旅遊,我們偶爾聯系。
她的聲音爽朗如昔,
“婉華,聽說你最近重整旗鼓了?我就知道,你從來都不是會被打倒的人。”
我們聊了許久,她邀請我去她所在的南方城市小住。
“這裏的冬天很溫暖,你會喜歡的。”
結束通話後,我走到窗前。
城市的景色在腳下延伸,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也許,是時候開始新的生活了。
我撥通助理的電話:
“幫我訂一張去海南的機票,時間就定在下周一吧。”
掛斷電話,我感到久違的輕鬆。
過去的恩怨情仇,就讓它隨着這個冬天一起消融......
未來的路還很長,而我,終於可以爲自己而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