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針一樣扎進貝妍芝的鼻腔。
她躺在病床上,全身裹着厚重的紗布,每一次呼吸都牽扯着肋骨斷裂般的劇痛。
她依稀想起來了。
段勵昨天有事,所以她一個人去縣醫院產檢。
結束後,卻在過馬路的時候遭遇了一場車禍……
當大卡車把她撞上天空的時候,她卻正好看到段勵和自己的好姐妹徐慧站在路邊,姿態親昵。
下一刻,門嘎吱一聲開了。
徐慧一改往日穿着樸素的打扮,穿了一條紅色的裙子,一雙高跟鞋,走進了病房。
“妍芝姐,你醒了?”徐慧的聲音甜膩如蜜,“你看我這條裙子好看不?是你最喜歡的那條,我早就想穿了……畢竟我和你不同。”
她居高臨下地看着病床上動彈不得的貝妍芝,精致的妝容下是毫不掩飾的惡毒和嫉妒。
“你一個海外回來的資本家大小姐,紙迷金醉,鋪張浪費的,一點兒都不顧忌周圍人的眼光換着法子勾引段勵哥。我可做不到。”
徐慧說到這裏,得意笑了:“你放心地去吧,你走了之後,不光是你的裙子,你的化妝品,你的金銀首飾,你和段勵名下的服裝廠,還有段勵哥,都是我的。”
貝妍芝吐出一口血水,怒目圓睜。
她不明白,徐慧爲什麼恩將仇報,當初如果不是她家收留,徐慧早就餓死街頭了。
“車禍……是你?”她艱難地吐出幾個字,血腥味在口腔裏彌漫。
徐慧輕笑一聲,俯下身,指甲劃過貝妍芝纏着紗布的臉頰:“不只是我,還有段勵哥哦。你以爲他真的愛你?貝妍芝,怪就怪你家太有錢了,隨隨便便就能拿出一筆嫁妝,讓段勵不得不娶你。現在,你貝家所有財產都轉到段勵名下,你這個廢物還有什麼用?”
“段勵——!”貝妍芝的瞳孔驟然收縮,二十多年的人生像一場笑話。她以爲的親情、愛情,原來全是假的!
“哦對了,”徐慧像是想起什麼,拿出一份合同,甩在貝妍芝臉上。
“胎盤和胎兒都可以入藥,服用了的人聽說可以大補。叫什麼紫河車……你昏迷的時候,段勵已經找了買家,回頭等你沒氣了,就會挖出來。”
徐慧看着貝妍芝痛苦又無法奈何她的表情,露出了暢快至極的笑。
“雖然你們的孩子也沒了,但是你放心地去吧。只要我成爲名正言順的段太太,我就會替你給勵哥生孩子。一個男孩兒,一個女兒。哈哈哈哈哈……”
“你做夢!”貝妍芝目眥欲裂,用盡全身力氣想要掙扎,卻被徐慧死死按住插着輸液管的手臂。
“做不做夢,你很快就知道了。”徐慧臉上的笑容殘忍如魔鬼,她猛地按住貝妍芝腹部的傷口!
“啊——!”劇痛讓貝妍芝眼前發黑,冷汗瞬間浸溼了紗布。
徐慧卻沒有停手,另一只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迫使她抬頭看着自己:“貝妍芝,你不就仗着自己喝了點洋墨水,家裏是資本家嗎?憑什麼你能擁有一切?段勵哥是我的,服裝廠也是我的,連你的命,現在也是我的!”
窒息感越來越強烈,貝妍芝的視線開始模糊。她看到徐慧從手包裏拿出一支裝滿透明液體的針管,冰冷的針頭刺入她的靜脈——
“這是敵敵畏,你安心地去吧。”徐慧的聲音像來自地獄的呢喃,“放心,你的一切我都會‘好好’利用的。”
藥液緩緩推入血管,貝妍芝的意識像被潮水淹沒,心髒的跳動越來越微弱,最後徹底停止。
黑暗吞噬一切的前一秒,她聽到徐慧冰冷的聲音:“貝妍芝,下輩子投胎,記得別再這麼蠢了。”
*
意識像是漂浮在無邊無際的深海。
貝妍芝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只有一縷輕飄飄的靈魂,懸浮在半空中。她“看”到自己的身體被推出病房,送進了太平間。
看到徐慧找人賣掉了她的胎盤。
拿着一沓十元大團結貪婪地數着。
看到自己以爲最愛自己的段勵跟徐慧擁抱在了一起。
徐慧!
段勵!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倘若讓我再重生一次,我絕不會饒恕你們!我要報仇!
就在這時,一道刺目的白光突然從天而降,將她的靈魂狠狠吸住!強烈的拉扯感傳來,貝妍芝的意識再次陷入黑暗。
*
“嘀——嘀——嘀——”
熟悉的儀器聲在耳邊響起。
貝妍芝猛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白色的天花板和懸掛的輸液瓶。
消毒水的味道依舊刺鼻,但身體的劇痛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虛弱的無力感。
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她掙扎着坐起身,環顧四周。
這是一間單人病房,比起縣醫院來說,更像她在國外的時候待過的西洋醫院,幹淨整潔,還有很多先進的醫療設備。
牆上的電子日歷顯示着日期——70年代的某一天,距離她“死亡”已經過去了兩天。
“我……沒死?”貝妍芝喃喃自語,伸手摸向自己的腹部。傷口不見了,皮膚光滑平整,仿佛那場車禍和手術只是一場噩夢。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猛地推開。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逆光走進來,裁剪合身的軍裝勾勒出挺拔的身形,俊美冷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深邃的黑眸像結了冰的寒潭,直直地落在貝妍芝身上。
“醒了就立刻出院。”宋星野的聲音比冰還冷,帶着毫不掩飾的厭惡,“鄭春嬌,我警告過你,別再用自殺這種把戲來博取同情。我的耐心,已經耗盡了。”
鄭春嬌?她嗎?
貝妍芝愣住了。
她猛地掀開被子,跌跌撞撞地沖向病房裏的全身鏡。鏡子裏映出的人,讓她瞬間如遭雷擊——
那不是她。
雖然看起來有些相似,但是鄭春嬌看起來蒼白,皮膚粗糙,嘴唇幹裂,頭發亂哄哄的發黃,好像滿頭的稻草。
手上有些老繭,像是常年勞作的人。
“你這個鄉下來的又土又醜的女人。要不是你爹娘救過我哥的命,他才不會娶你呢!”站在宋星野身後的宋玉蘭忍不住開口譏諷。
無數信息沖擊着她的大腦,讓她頭痛欲裂。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又看看鏡子裏的自己,終於忍不住脫口而出,聲音顫抖:
“我是誰?”
宋星野聽到這句話,黑眸驟然一縮,周身的寒氣幾乎要將空氣凍結。他一步步逼近,強大的壓迫感讓貝妍芝下意識後退,直到後背抵住冰冷的鏡子。
“鄭春嬌,”男人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頭看着自己,眼神銳利如刀,“你又在玩什麼新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