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殯葬司儀沉痛而又嘹亮的嗓音響徹在整個大廳裏,黑白配色的大廳中央放着一張照片。
那是個非常年輕的男人,容貌俊朗,眉眼溫潤,眼神清亮,看誰都帶着三分笑意,只是看着照片都能感覺到一股如沐春風的感覺。
但這會兒,那照片也是黑白色的,無端的帶着刺骨的涼意。
“請親屬做最後的告別。”
司儀的聲音依舊悲痛,聽着像是這年輕人是他什麼至親一樣。
也是,給錢的,怎麼能不算爸爸呢?
沈清栩跟着一群穿着黑衣黑褲的人走在告別遺體的隊伍裏,他看着躺在一圈花叢中那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龐,面色復雜。
這輩子做夢也沒想過,他還能給自己送葬。
沒錯,那個了無生息,面色慘白,雙目緊閉,即將被送進鍋爐的身體,是他自己的。
一會兒就該化成灰了。
來不及多想,送行的人已經陸陸續續地都走完了流程,他不好停下腳步,顯得自己太過突兀,畢竟沒人邀請他,這葬禮是他自己蹭來的。
“沈影帝真的是太可惜了,他還那麼年輕。”
“是啊,誰能想到他抑鬱症竟然這麼嚴重呢。”
“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竟然是送他最後一程。”
聊天的人說着說着,就忍不住哽咽了起來。
沈清栩抬頭,周圍一圈人……他就沒幾個認識的。
生前不見人,死後倒是好朋友一個接一個,看他們哭的如此悲慟,一時間懷疑自己是不是重生的時候,將記憶也給丟了。
儀式很快結束,他不得不跟着這一群人一起往外走,臨出門前,回頭看着廳堂中央的照片,眼神微沉,帶着旁人難以理解的落寞。
從今天開始,這個世界上就再沒有沈清栩這個人了。
等這一陣熱鬧過去,又還有誰會記得他。
沈清栩往下走了兩步,階梯上放滿了花籃,名字很多,他一一看過去,倒是有不少眼熟的。
導演,合作過的藝人,關系還行的朋友。
總而言之,給足了他踏入陰間的體面,排場十足。
遺體告別儀式結束,那具屬於他的身體就要被送進去了。
沈清栩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別回頭。
別回頭!!!
“江嶠,你怎麼來這了。”
“江嶠,我叫你呢。”
“嘿,你現在倒是學會擺譜了。”
沈清栩腳步一頓,這聽着……好像是叫他的。
還是回頭了。
然後就透過向他跑來的身影,眼睜睜地看着工作人員將他的遺體推了進去。
推去哪兒,這簡直太明顯了。
沈清栩捂住臉。
我可真是謝謝你了。
張澤宇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你怎麼會來參加沈老師的葬禮?”
沈清栩,不,他現在已經是江嶠了。
江嶠沉默不語,他並不認識眼前的人,來到這個身體才不過兩天,堪堪趕上自己的送行儀式,對這具身體的了解並不多,唯一知道的,是個糊穿地心的十八線。
非要跟“沈清栩”扯上一點關系的話。
江嶠曾經在一部戲裏客串過三分鍾,演的是沈清栩的侍衛,只不過出場沒多久就因公殉職了。
這麼來看,也算是有點關系。
江嶠暗自吸了一口氣,淡聲道:“我是沈老師的粉絲,來送送他。”
張澤宇古怪地看着他:“你以前不是挺討厭沈老師的?”
這人應該跟江嶠認識,還很熟悉。
江嶠不動聲色:“黑粉也是粉,我不能來嗎?”
張澤宇啞然:“也……不是不能。”
他還是覺得奇怪,只是今天是沈清栩的葬禮,來這裏的不光是演藝圈裏的各路前輩,還有導演,制作人之類的,不少人都是來湊個眼熟的。
張澤宇以爲江嶠也是這樣,沒再繼續問下去,只是莫名地覺得今天的他看起來比較順眼。
殯儀館的外面還有很多自發來送行的粉絲,他們進不來,只能在外面送行,還買了不少花束放在外面。
江嶠出來的時候,看着那些年輕的面孔,一時間沒忍住,鼻子又酸了酸。
比起世上其他的人,自己其實已經很幸福了,至少還有這麼多人惦記着他,就這排場,下去也沒人敢欺負他吧。
江嶠原本想勸一勸她們,天看着不太好,烏雲蓋頂,已經黑沉沉一片,瞧着怕是要下大雨。
還沒走近,就聽到有人罵他的聲音。
“江嶠你怎麼在這裏,別來碰瓷我們沈老師。”
“你趕緊走吧,蹭熱度還沒蹭夠嗎?”
“沈老師死了你也不放過他,糊逼就是糊逼,祝你糊一輩子。”
江嶠:……
他幹了什麼?
被自己的粉絲給罵,實在怪異的很,讓他有種強烈的割裂感。
但說到底,這些人也還是爲了“沈清栩”。
江嶠好脾氣地說道:“快下雨了,入秋天氣涼得快,容易感冒,你們還是快回去吧。”
“不需要你假惺惺。”
“誰要你提醒啊。”
下一秒,狂風四起,壓彎了周圍的樹,地上的花被吹的到處都是,散落了一地,衆人也在狂風下忍不住瑟縮了起來。
江嶠幽幽地說道:“不是我提醒,是沈老師在提醒你們呢。”
配合着這暗沉下來的天色,陡然間就有那麼幾分陰間的氣氛。
一群人對視幾眼,都覺得有些涼颼颼的。
“風這麼大,要不……還是回去吧。”
“我看着也像是要下雨呢。”
“走吧走吧,沈老師會知道我們的心意的。”
一群人頂着狂風離開,留下滿地的殘花。
沒多久豆大的雨點就從天空落下,很快雨水鋪滿了整個大地。
江嶠站在屋檐下,身姿無端地就有些落寞。
就在這個時候,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了殯儀館的大門前,同色系的大傘遮不住男人高大的身形,以及對方眉眼間的狠厲和冰涼。
江嶠往後退了兩步,有些愕然地看着對方。
他怎麼會來這裏?
“傅總,所有的事情都已經收拾好了。”
身旁的助理打着傘,一邊走一邊匆忙的說道。
擦肩而過的一瞬間,他能感覺到傅沉越的表情比往日任何時候都要冷的嚇人。
處理?
處理什麼?
江嶠想不明白,傅沉越爲什麼會在這裏,他抿了抿唇,又跟着圍着他的一群人進去了。
然後,他就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骨灰盒被鄭重其事地交到了對方的手裏。
江嶠:……
往上數三輩,他跟傅沉越也扯不上關系吧。
這是幹什麼,準備挫骨揚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