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市委辦的檔案室裏,燈光昏黃,紙張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
張向陽正弓着背,認真的按照類別裝訂文件,將它們一一歸檔留存。
這已經是他今天第二次來檔案室了,每次都是被科長打發來幹這種枯燥乏味的雜活。
“小張……”
科長劉鵬那帶着幾分頤指氣使的聲音突然在門口響起。
張向陽轉過頭,看見了劉鵬的那張胖臉,臉上掛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忙完去給我寄個快遞,就在我辦公桌上呢。”
雖然他心裏有些無奈,但還是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應道:“知道了,科長。”
十幾分鍾後,張向陽拿着劉鵬的包裹下了樓。
這個包裹沉甸甸的,張向陽瞥了眼單子,上面寫着是劉鵬退貨的刮胡刀。
自己作爲市委辦綜合一科的骨幹人員,卻天天被打發幹這些雜活,實在憋屈。
但是沒辦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先把這事兒辦妥了再說。
天空很陰霾,恰似他此刻的心情。
他從兜裏掏出一支煙,點上後狠狠抽了一口,尼古丁的刺激讓他稍微舒緩了些情緒。
說起來,曾經的他,那也是對人生充滿了希望的。
作爲一個小鎮青年,他憑借自己的努力考上了省內的一所重點高校,又在校內保送了研究生。
研究生畢業後,他更是以優秀成績考上了公務員,被分到江寧市委辦綜合一科工作。
綜合一科是直接給市委書記服務的,相當於書記的秘書班子,含金量很高,當初他剛進來的時候,覺得大好前程就在眼前。
剛參加工作那會兒,他渾身都是幹勁兒,迅速進入了角色。
不怕苦不怕累,再加上腦子靈光,悟性不錯,很快他就成了科室的骨幹,很多重要材料都是出自他的手筆。
可是這些功勞,都被科長劉鵬拿去給領導匯報了。
雖然他心裏有些憋屈,但想着體制內論資排輩,只要自己努力,總有出頭之日,也就忍了。
但是前段時間,由於工作上的一個誤會,他得罪了市委副秘書長兼辦公室主任劉玉龍。
當時,劉玉龍只是狠狠的批評了他幾句,事後倒也沒找他麻煩。
可劉鵬卻瞅準了這個拍領導馬屁的機會,從此就處處打壓他。
不僅本職工作不能落下,還經常安排他幹收發、打印、整理檔案這些雜活,甚至連跑腿的事兒都不放過他,至於加班加點,更是常事。
而且劉鵬還老是吹毛求疵,經常當着同事的面批評他,讓他在科室裏沒臉。
久而久之,同事們都開始疏遠他,他的前途也變得一片黯淡。
更糟心的是,女朋友孫薇對他也越來越冷淡。
他倆在去年就已經訂婚,本應順理成章地步入婚姻的殿堂,可這事兒卻一直拖着。
原因就在於孫薇要求他家必須在市區買套房子,條件十分苛刻,要麼全款,要麼貸款由他父母來還。
然而,他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平頭老百姓,一輩子辛辛苦苦,爲了供他和妹妹上大學,已經傾盡了全力,實在是拿不出在市區買房的錢。
至於他自己,雖說在市委辦當公務員,聽起來體面,可每個月到手的收入也就五千塊。
這點錢,想要憑借存款買房,那真不知道要存到猴年馬月。
當初,孫薇覺得他在市委辦工作,是在體制內當官的,不但有面子,而且權力似乎還能變現,以後的日子肯定差不了,因此對他還是很溫柔的,事事順着他,兩人相處也算甜蜜。
可日子一長,孫薇逐漸發現他的“權力”沒啥實際用處,根本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樣,能讓她過上夢寐以求的不勞而獲的富足生活。
別說出手闊綽地享受生活了,就連買套房子這麼基本的要求都滿足不了。
從那時候起,孫薇對他的態度就越來越冷淡。
現在她不知道從哪兒聽說了張向陽被領導穿小鞋的事,心裏琢磨着他怕是沒了前途,對他就更加不滿了,動不動就甩臉色。
也就是因爲他的身體素質很好,每次都能在床上讓她飛上雲霄,不然估計她早就提分手了。
快遞站跟市委大院隔着兩個路口,張向陽也懶得騎車,就這麼走着過去了。
寄完快遞,他正準備回單位,突然瞧見一輛黑色路虎在旁邊一個高檔小區門口停了下來。
隨即,車上下來兩人,一個是禿頂胖子,腰上那愛馬仕腰帶的標志十分顯眼,另外一個穿着OL制服、戴着大墨鏡的女人,竟然是他的女朋友孫薇!
只見那胖子摟着孫薇的腰,兩人說說笑笑的往小區裏走。
一瞬間,張向陽只覺得一股熱血涌上腦門,頭都快炸了,當下就想沖上去把這對狗男女狠揍一頓。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掏出來一看,是父親打來的。
父親平時很少給他打電話,肯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兒。
他強壓着心中的怒火,深吸一口氣,接聽了電話:“爸……”
父親在電話那頭說道:“向陽啊,你上次給你媽買的那個治心髒病的藥,效果可好了,這眼瞅着快吃完了,你看能不能再給你媽買點?”
張向陽連忙說道:“好的,爸,我今天就買……”
掛了電話,他再看向小區門口,孫薇和那個胖子已經沒了蹤影。
這時,手機又響了,打開一看,是孫薇發來的信息:“今晚加班,不回家吃飯了。”
張向陽咬了咬牙,轉身離開。
天色愈發陰沉了,感覺一場大雨就要來臨。
他沒有回單位,就沿着路茫然地往前走。
不知不覺,他來到了人工湖公園。
這是市內最大的一個公園,平時來這兒休閒的人很多,可今天或許是因爲天氣不好,人比往常少了許多。
張向陽正漫無目的地走着,突然聽到前面傳來“噗通”一聲落水聲,緊接着有人尖叫:“有人跳水了……”
他抬頭一看,只見一個女孩子正在水中掙扎,眼看着就要被湖水吞沒。
他什麼都沒想,立刻沖了過去,把手機往湖邊一扔,“噗通”一聲就跳入了水中,朝着女孩子遊去。
這個女孩子落水後沉得厲害,而且她似乎也沒什麼求生的欲望。
盡管張向陽的水性極好,但還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女孩子拖上了岸。
上岸後,他顧不上疲憊,趕緊給女孩子做心肺復蘇和人工呼吸。
終於,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女孩吐出了幾口水,悠悠醒了過來。
此時,張向陽也累得幾乎被掏空,癱倒在旁邊,大口喘着粗氣……
旁邊已經圍了不少群衆,紛紛稱贊他的英勇之舉。
一位頭發花白的大爺豎起大拇指,感慨地說道:“這小夥子真不錯啊,眼都不眨就跳下去救人了,現在這樣熱心腸的年輕人可不多見咯!”
一個帶着孩子的年輕媽媽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真是給孩子做了個好榜樣,這才是真正的英雄,關鍵時刻能不顧自己危險去救別人。”
還有個穿着運動服的小夥子湊過來,滿臉欽佩地說道:“哥們兒,你這身手和膽量,太牛了!換我還真不一定有這勇氣,今天算是見識到啥叫見義勇爲了。”
……
休息了一會兒,張向陽逐漸緩過了勁。
他轉頭看向那個女孩子,見她已經脫離了危險,面色也漸漸恢復了些血色,便起身準備離開。
這時,那個頭發花白的大爺趕忙沖他說道:“小夥子,你給這個姑娘留個聯系方式吧,到時候她也好感謝你啊。”
張向陽沖大爺笑了笑,語氣平和地說道:“不用了,大爺。這就是順手的事兒,不用感謝。”
大爺還想再勸,張向陽卻擺了擺手,周圍的群衆自動給他讓出了一條路,在衆人欽佩的目光和不絕於耳稱贊的話語中,他默默離開了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