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外婆,你好,我是項天,項羽的項,天空的天。”
傍晚時分,周鹽那位小鮮肉男朋友就拎着大包小包來到了她家,一見到王秀英,便把東西一放,一個箭步過去,自來熟地擁住了她。
“哦哦哦!”
這番熱情,搞得王秀英手足無措,拍了拍他的後背,又頻頻點頭,直誇他的名字取得好。
“那當然了!這名兒可是我爺爺當年比着項羽的名字來起的,他說羽毛太輕,飛不起來,就算能飛起來,也是往天上飛,不如就叫我項天,天空罩羽毛,我長大後肯定能比西楚霸王厲害。”
“關鍵比他命長。”
項天摟着王秀英,侃侃而談。
“呵呵呵......”
王秀英笑得合不攏嘴,抬眸看向見慣不怪的周鹽,沖她調皮地眨了眨眼,用唇語說了三個字:真好嚼。
周鹽噗嗤一笑,對這個新交的小鮮肉男友,也很滿意。
項天比她小了整整八歲,剛大學畢業,裏外都很鮮,帶給她的體驗感也很新鮮。
周鹽的感情經歷不復雜,情感萌發也很晚,到了高中才開始對異性有感覺,而第一個喜歡的對象竟是年長她二十歲的歷史老師。
所以,這段初戀直接成了暗戀,藏在她的心裏,成爲了一個秘密。
直到她在大學期間,遇上了比她大十三歲的前夫,才把曾暗戀高中歷史老師的這段經歷告訴王秀英,然後非常肯定地說,她就喜歡成熟穩重的大叔型男人。
她是一個內核非常穩定的人,一旦認定的人或事,便會毫不遲疑。
用她的話來說,愛人不疑疑人不愛。
於是在她26歲那年,不顧母親的反對和舅舅的勸阻,毅然決然嫁給了前夫。
婚後第一年還是很幸福,成熟男人的優點也在這一年裏淋漓展現。
這一年的婚後生活似乎彌補了周鹽多年來欠缺的某些東西或情感,算是她近三十年來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所以她至今不悔。
然而,他們家的女人就像中了詛咒一般,幸福的婚姻總是短暫。
王秀英不到40歲就守寡。
黃彩秀更早,還不到30歲,丈夫就患病離世。
周鹽的婚姻只維持了兩年,蜜月期一過,前夫就催着她生孩子,可她剛留校任教,正是搞事業的好年歲。
大學老師可不像別人以爲得那麼輕鬆穩定,除了上課,還要搞科研,處理行政工作,指導學生競賽和畢業設計,撰寫教材和教改項目,參加一些必要的學術會議和撰寫教改論文等等。
除此外,她還在兩家培訓機構兼職,只爲多掙錢。
她從小窮怕了,即便嫁了個搞投資的有錢人,還是把多賺錢擺在首位,而非生兒育女。
夫妻倆的矛盾逐漸激烈。
在她猛然意識到前夫娶她不是因爲她有趣的靈魂,而是年輕的子宮後,毫不猶豫地提出了離婚,爲了快刀斬亂麻,她連婚後共同財產都沒有要,只爲盡快脫身。
不過前夫還是把這套婚房留給了她,算是好聚好散。
她拿到離婚證、辦完房產過戶後,才把離婚的事告訴家人。
母親依舊怪她沖動,舅舅也覺得可惜,還說女人就是要趁着年輕生孩子,對方的要求不過分。
只有外婆義無反顧地再次支持她,並糾正了兒子的說法——女人不是爲了生孩子而活的。
事後還安慰周鹽,老臘肉不好嚼,換小鮮肉試試。
“替我和你媽試試看。”她還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補了一句。
試試就試試,還要試一個“全新”的。
“這個天天,真的和老田大不一樣,不僅是年紀,各方面都不同。”
夜裏,當祖孫二人洗漱完畢,躺到床上擺龍門陣時,王秀英回想着和項天的短暫相處,有感而發。
周鹽點點頭,而後雙手枕頭,望着天花板,緩緩開口:“老田話少,穩重,但城府深,認識了四五年還猜不透他的真實想法,要是早知道他想娶一個年輕的子宮,我當初就不會跟他在一起了。”
“話不是這麼說的。”
王秀英卻搖頭,轉身側躺看向她,“他想多兒多女是真,但對你的感情也不假,我猜他心裏還是有你,不然就不會逢年過節又是發消息問候又是寄東西過來了。”
“呵呵,外婆,你是不是搞忘了,他是個生意人,這些都是逢場作戲。”周鹽扯了扯嘴角。
“哎呀…你這孩子,在感情方面就是有點非黑即白,人啊,是彩色的,又不是大熊貓。”王秀英嗔笑道。
周鹽不置可否地撇撇嘴。
王秀英往她身旁挪了挪,壓低嗓子問:“天天比老田肯幹吧?”
“啊?”
周鹽一時沒聽明白,“他還在實習,沒法跟老田比那個資本家比,不過嘛,他肯定比不上老田,他的事業心不重。”
“我不是問工作,我是問那個......”
王秀英擺擺手,紅着老臉扭扭捏捏地說:“那方面。”
周鹽瞬間瞪大了雙眼,扭頭看着她,“外婆,你學壞了。”
“哈哈哈......”
王秀英仰頭大笑。
周鹽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20出頭的小夥兒要是不肯幹,拿他何用?”
“我又不像我媽,專找老頭伺候,好從人家身上刮錢花。”她付之一笑。
“怪我,沒錢養她。”王秀英自責道。
周鹽咄咄怪事,“外婆,她都奔六的人了,還要你養,像話嗎?”
王秀英認真道:“不管多少歲,她都是我的女兒。”
“當初忙着給你舅治腿,後來又要照顧你生病的外公,忽略了對她的關心和管教,她才高中都沒考上,早早嫁人。”
“結果你爸也是個福薄的…如果我對她像對你這麼嚴,至少她能有養活自己的一技之長。”
“嘁!”
周鹽嗤之以鼻,“一技之長?去超市當收銀員、給人幹家政,我媽還是有這個本事的,她只是好吃懶做慣了。”
“哎呀!你就忍心看她去幹粗活累壞?”王秀英嗔道。
“忍心!人有多大能耐就幹多大的事。”周鹽重重點頭。
“我可不忍心自己的女兒那麼辛苦。”王秀英說道。
“外婆,你偏心!”
周鹽一噘嘴,翻過身就沖王秀英又嗔又怨。
“沒有沒有。”王秀英笑着否認。
“就有!因爲我不是你肚皮裏出來的。”
周鹽像小時候那樣,趴在王秀英的肚子上,繼續撒嬌。
“小心着涼。”
王秀英趕緊幫她把被子蓋好,“你和你媽,都是我心上的肉。”
“我媽可不是一塊好肉,她塞你牙縫。”周鹽嘟囔道。
王秀英笑笑沒接話,替周鹽掖好了被子邊邊。
過了許久,她才輕聲說道:“再不好,那都是自己的孩子。”
周鹽沒說什麼,她也是母親的孩子,還從小聽話懂事,可母親卻不願養她,覺得她是個累贅。
幸好還有外婆,她的避風港......
“外婆,我去上課了。”
“開車注意安全。”
第二天,周鹽在留下一堆寫滿注意事項的便條後,就去學校了,王秀英一直目送着她走進電梯,這才關上門,開始打掃衛生。
過了一會兒,周鹽提前下單的外賣就送到了,有肉有菜有水果,還有一些零嘴兒,不需要王秀英自己下樓去買。
等到傍晚,周鹽拎着奶茶回來,祖孫倆就一塊兒吃晚飯,再一塊兒下樓遛彎,然後回家看電視聊天。
仿佛回到了周鹽讀書那會兒,白天去學校,放學回家就能吃到香噴噴的晚飯。
唯一不同的是,家裏沒有黃燈燈,多了一個項天。
項天不加班的時候,就來他們家蹭飯,吃完飯還主動洗碗,變着方兒哄王秀英開心,“外婆外婆”叫得比周鹽還甜。
周末他不用上班,會留下來過夜,他們情侶間的相處沒有因爲王秀英的到來而改變。
“我明天還要去給小朋友上課,你消停點。”
又是一個周五的晚上,周鹽和項天親熱過後,便準備睡了,可精力旺盛的項天卻意猶未盡,又撲了上來,周鹽趕緊推阻着他,半撒嬌半求饒。
項天握住她的手腕,輕輕鬆鬆就把這道阻隔拉開,一邊親吻她的嘴唇,一邊呢喃道:“我正值青春,你讓我怎麼消停?”
“去沖個涼水澡。”周鹽笑道。
“我感冒了咋整?你來照顧我?我現在可不能生病,要陪咱外婆呢!”項天理直氣壯地說道。
周鹽笑了。
項天見狀,乘勢而上,鬆開她的手腕,抱着她的腰將她翻了身,而後撩開她的長發,親吻着她的脖子。
周鹽舒服地閉上了眼,“你動靜小一點,別吵到外婆。”
項天往她腰上輕掐了一把,“你別叫太大聲就行。”
周鹽嚶嚀了一聲,睨了他一眼。
不多時,她像被暴風雨吹散架的小船,七零八碎。
而她的神志也慢慢渙散,望着床頭那面牆,祈禱着隔壁的外婆已經睡去。
外婆的病情好像沒有惡化。
她如是想着......
“鹽鹽,你帶外婆出去了嗎?”
一周後的一個傍晚,正在開車返家的周鹽,忽然接到了項天的電話。
“沒有啊!你現在在我家?”
“剛到,沒看見外婆…找到了!”
“找到外婆了?”
“找到她給你留的紙條了,說是鹽沒有了,下樓去買。”
聞言,周鹽皺了皺眉,掛了他的電話,旋即給王秀英撥去。
“鹽鹽,外婆沒拿手機。”
電話很快接通,但那頭的聲音卻是項天。
周鹽的眉頭擰得更緊,“你下樓去附近的超市找找看,外婆不熟悉這邊的環境,我怕她迷路。”
“好嘞!你不要擔心,好好開車,我找到外婆就給你電話。”項天利索應下,不忘叮囑了一句。
然而,周鹽都回到了家裏,還是沒等來項天的電話,也沒等回王秀英。
她有些慌了,忙不迭給項天撥去了電話。
嘟嘟嘟——
電話接通了,卻始終沒人接聽。
周鹽按捺不住,也下樓去找人。
“那邊好像出車禍了。”
“有個老人被車給撞了,身下一灘血,估計傷得不輕。”
當她剛來到樓下時,就聽見了鄰居的談話,瞳孔瞬間放大。
“請問是哪裏出了車禍?”她趕緊抓着一個鄰居問。
“我們小區南門外。”
“南門?”
周鹽指尖一顫,慌忙地朝南門跑去。
還沒跑攏,她就看到門外一群人正圍着一輛小轎車,連交警都來了。
她惶惶地掃過地上的血漬朝車頭望去,若隱若現一個白花花的腦袋躺在地上,挨着地面的頭發已被鮮血染紅。
白色與紅色交織,觸目驚心。
“外婆!”
周鹽探口而出,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