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聲劃破了攬月閣清晨的寂靜。守在外殿的宮女太監瞬間被驚動，慌亂地跑進來。
“公主！公主您怎麼了？”貼身宮女（替身）第一個沖進來，看到我的模樣，也嚇了一跳。
我瑟縮在門邊，渾身發抖，眼神渙散，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嘴裏喃喃着：“血……好多血……母後……母後不要過來……不是我……不是我害的……”
語無倫次，狀若癲狂。
宮女們試圖扶我，我卻像受驚的兔子般躲閃，碰倒了旁邊的花瓶，碎裂聲更添混亂。
“快！快去稟報皇後娘娘！公主殿下……殿下夢魘了！怕是驚了風邪！”管事嬤嬤還算鎮定，連忙吩咐。
消息很快傳到了昭華殿。
皇後來得比我想象的還要快。她帶着徐公公和一群宮人，疾步踏入攬月閣時，我已“虛弱”地被宮女扶到床上，裹着錦被，臉色蒼白，眼神呆滯，嘴裏依舊斷續地念叨着含糊不清的詞語。
“瑤光！我的兒，你這是怎麼了？”皇後疾步走到床邊，臉上寫滿了“擔憂”，伸手想要碰觸我的額頭。
我卻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向後一縮，瞪大眼睛看着她，眼神裏充滿了恐懼和……怨恨？(我努力演繹着) “你……你別過來！我看見了……我都看見了！那天晚上……好多的血……你推了她！你害死了她！我不是你的女兒！我不是！”
這些話，如同驚雷，炸響在攬月閣內。
所有宮人瞬間臉色煞白，齊刷刷跪倒在地，恨不得把耳朵塞起來。徐公公眼皮一跳，上前一步，沉聲道：“公主殿下魔怔了，胡言亂語！還不快扶殿下躺好，去請太醫！”
皇後臉上的擔憂瞬間僵住，眼底深處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怒，但很快被更深的陰沉掩蓋。她沒有立刻斥責我，反而深吸一口氣，放緩了語氣，甚至帶上了一絲痛心：“瑤光，你糊塗了！你是母後的心頭肉，是母後懷胎十月生下的女兒，說什麼傻話？定是這些日子爲你婚事憂思過度，又染了風寒，才這般胡言亂語。徐公公，去請太醫，要最好的太醫！另外，攬月閣上下伺候不力，讓公主受了驚嚇，統統拉下去，各打二十板子！換一批穩妥的人來！”
她幾句話，將我的“指控”定性爲病中胡話，同時雷厲風行地清洗攬月閣的眼線（未必全是她的，但此刻寧可錯殺），並彰顯了她對我的“關懷”與掌控。
宮人們哭喊着被拖了下去。皇後坐在我床邊，握着我的手（我僵硬地任由她握着），聲音溫柔得可怕：“好孩子，別怕，母後在這裏。什麼都別想，好好睡一覺，醒來就什麼都好了。”
她的手指冰涼，力道卻很大。
太醫很快來了，診脈，開了安神鎮驚的方子。皇後親自看着宮女煎藥，又親自喂我服下（藥我趁她不注意吐了大半在被褥隱秘處）。整個過程中，她表現得無懈可擊，一個爲女兒憂心如焚的慈母。
但我能感覺到，她看着我時，那目光深處的冰寒與殺意，幾乎凝成實質。我的話，無疑是一把刀，狠狠捅在了她最恐懼的地方。她不確定我知道多少，是真是假，但“驚夢”中說出“推了她”、“害死了她”、“不是你的女兒”這樣的話，足以讓她斷定，我絕非真正的魏瑤光，並且知道了核心的秘密！
她不能讓我再開口，不能讓我有機會說出更多。但在弄清楚我背後是否還有人、楚琰是否知情、以及那“證據”是否已到我手中之前，她也不敢立刻讓我“病故”。
我需要的就是這個時間差，這個她疑神疑鬼、暫時不敢下死手的時間差。
藥力（或許是皇後加料的）和真實的疲憊襲來，我昏昏沉沉地睡去。不知過了多久，被一陣壓抑的說話聲驚醒。
是皇後的聲音，就在外間，壓得極低，卻帶着狠戾：“……確認了嗎？東西什麼時候到？”
徐公公的聲音：“回娘娘，最快今日申時。柳嬤嬤的信使已到百裏之外。另外，楚國太子那邊，今日遞了帖子，說尋得幾樣古玩珍寶，欲獻予陛下和娘娘鑑賞，午後便來請安。”
“他倒是會挑時候！”皇後冷笑，“盯着他，還有……東宮那邊，有任何異動，立刻來報！”
“是。娘娘，那攬月閣這位……”
“看緊了！一只蒼蠅也不許飛出去！藥……加倍。”皇後的聲音頓了頓，“等東西到了，確認了……便讓她‘病重不治’。記住，要幹淨利落，像真的。”
“老奴明白。”
腳步聲遠去。
我躺在層層錦被之下，渾身冰冷。申時……就是下午三點到五點。楚琰午後要求……他是知道了什麼，特意前來？還是巧合？
時間，一點點指向午後。
攬月閣換了新的宮人，個個低眉順眼，手腳麻利，卻透着一股說不出的陰冷。送來的湯藥和膳食，我借口毫無胃口，幾乎未動。皇後又“關切”地來看了我一次，我依舊扮演着驚魂未定、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的狀態，偶爾用迷茫畏懼的眼神看着她，不再說那些“胡話”，卻更讓她心焦。
未時左右，外面通傳，楚國太子楚琰殿下前來請安，因聽聞公主身體不適，特來探視，並進獻珍玩。
皇後在昭華殿接待了他。我所在的攬月閣與昭華殿有廊橋相連，隱約能聽到那邊傳來的、刻意提高的談笑聲。
沒過多久，徐公公親自過來，皮笑肉不笑地說：“公主殿下，楚國太子殿下掛念您的病情，皇後娘娘特準他過來探望片刻，以全禮數。請您稍作整理。”
楚琰要過來？在這節骨眼上？皇後竟然同意了？是試探，還是將計就計？
我被宮女扶起，簡單攏了攏頭發，披了件外裳，靠在床頭。臉色不用僞裝也足夠難看。
楚琰走了進來。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常服，少了朝服的威嚴，多了幾分清雅，只是眉眼間的疏離冷淡依舊。他手裏捧着一個紫檀木長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