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杭州的第三天,車隊在嘉興歇腳。
胡三派來的護院頭領姓孫,是個四十來歲的精瘦漢子,話不多,但眼神總是帶着審視。十名護院分兩班,一班守夜,一班趕路,將莫正卿和石勇看得死死的。
“莫公子,前面就是蘇州地界了。”孫頭領攤開地圖,“按胡爺吩咐,我們走官道,經蘇州、常州、鎮江,過江到揚州,然後從揚州南下徽州。全程約二十日。”
莫正卿看着地圖,心中盤算。揚州……沈賬房的遺產就在揚州。這是唯一的機會。
“孫頭領,能否在蘇州多停一日?”他問道,“我在蘇州有個故人,想順路拜訪。”
孫頭領皺眉:“胡爺交代,路上不得耽擱。”
“只是半日。”莫正卿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約莫十兩,“兄弟們路上辛苦,這點銀子請兄弟們喝茶。”
孫頭領掂了掂銀子,臉色稍緩:“最多半日。明早卯時出發,不得延誤。”
“多謝。”
當晚在蘇州客棧住下後,莫正卿以寫家書爲由,向掌櫃要了紙筆。他寫了三封信:一封給杭州的婉娘,報平安;一封給蘇州聞香茶樓的孫掌櫃,詢問沈婆婆去向;第三封,是給揚州的。
第三封信沒有收信人,只有一行地址:揚州城東,大運河碼頭,昌記貨棧。這是《江南物產疏略》裏記載的,沈賬房在揚州的秘密據點。
他讓石勇找客棧夥計送信——孫頭領的人盯得緊,他不能親自去。
夜裏,石勇悄悄來到莫正卿房間:“信送出去了,加了雙倍跑腿費,明天一早就能到。”
“好。”莫正卿低聲道,“到揚州後,我們要想辦法甩開孫頭領半天。”
“難。那孫頭領是個老江湖,看得緊。”
“那就用計。”莫正卿眼中閃過光,“揚州是鹽商聚集地,胡三在那邊也有生意。我們可以借口拜訪胡三的生意夥伴,趁機脫身。”
“你有把握?”
“沒有。”莫正卿實話實說,“但這是唯一的機會。”
第五天,車隊進入揚州地界。
揚州果然繁華,運河上千帆競渡,碼頭上貨物堆積如山。街道兩旁商鋪林立,綢緞莊、茶行、酒樓、銀號,招牌幌子一個比一個氣派。空氣中彌漫着鹽味、茶香和脂粉氣。
孫頭領在城西找了家客棧住下。剛安頓好,莫正卿就提出要去拜訪“胡爺在揚州的朋友”。
“哪位朋友?”孫頭領警惕地問。
“裕泰錢莊在揚州的分號,掌櫃姓周,是胡爺的遠親。”莫正卿背出從婉娘那裏打聽來的信息,“胡爺讓我順路帶封信給他。”
他從懷裏掏出一封信——其實是他自己寫的,但封了火漆,蓋的是胡三錢莊的印章(婉娘偷偷拓印給他的)。
孫頭領檢查了火漆,確實是胡三錢莊的印。他猶豫片刻:“我帶兩個人跟你去。”
“不必。”莫正卿笑道,“孫頭領一路辛苦,在客棧歇息吧。讓石勇陪我去就行,周掌櫃那邊我會解釋。”
他塞過去二十兩銀子。
孫頭領收了銀子,終於點頭:“兩個時辰。申時前必須回來。”
“一定。”
離開客棧,莫正卿和石勇直奔城東。昌記貨棧在碼頭最偏僻的角落,門面破舊,招牌都褪色了。門口坐着個打盹的老頭,見兩人來,眼皮都沒抬。
“找誰?”
“找昌掌櫃。”莫正卿遞過那枚金背錢。
老頭接過錢,對着光看了看,臉色微變:“進來。”
貨棧裏面很大,堆滿麻袋和木箱,空氣中彌漫着香料和藥材的氣味。穿過貨倉,來到後院一間小屋。老頭敲門:“掌櫃,有人持信物來了。”
門開了,出來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身材矮胖,穿着普通的布衫,但眼睛很亮。他接過金背錢,仔細查驗,又抬頭打量莫正卿。
“你是誰?”
“莫正卿。沈先生臨終托付之人。”
昌掌櫃沉默片刻,側身讓開:“進來說。”
屋裏陳設簡單,只有一桌兩椅。昌掌櫃給兩人倒了茶,開門見山:“沈兄留了東西在這裏,交代說持金背錢者來取。但你怎麼證明,你就是那個人?”
莫正卿從懷裏掏出《江南物產疏略》——這是沈賬房手書的真本,封面有他親筆籤名。
昌掌櫃接過書,翻開看了幾頁,手微微顫抖:“是沈兄的字……”他合上書,長嘆一聲,“他走時……痛苦嗎?”
“很快。”莫正卿第三次說出這個詞,每次說,都覺得心頭沉重一分。
昌掌櫃點點頭,起身走到牆邊,在磚牆上摸索片刻,按下一塊活動的磚。牆面滑開,露出一個暗格。他從裏面取出一個沉甸甸的包袱。
“沈兄留下的,一共三樣東西。”昌掌櫃打開包袱,“第一,紋銀一千兩,是他在揚州十年的積蓄。第二,這本《揚州鹽商名錄》,記載了揚州所有大鹽商的背景、喜好、弱點。第三……”
他拿起一個小木匣:“這是沈兄收集的,兩淮鹽運使司歷年貪腐的證據。他說,若有朝一日朝廷整頓鹽政,這些可派上用場。”
莫正卿接過包袱。一千兩銀子很重,但他覺得更重的,是那本名錄和那匣證據——這是沈賬房用命換來的。
“昌掌櫃,沈先生可還有別的交代?”
“有。”昌掌櫃看着他,“沈兄說,若來取東西的是個年輕人,就告訴他兩句話:第一,錢要用在刀刃上。第二,鹽路如血路,踏進去就洗不幹淨了。”
莫正卿握緊包袱:“我記住了。”
“另外……”昌掌櫃猶豫了一下,“沈兄在揚州還有個女兒,今年八歲,寄養在城外慈雲庵。他留下的錢,有一部分是給那孩子的撫養費。你若方便,可否去看看她?”
沈賬房在揚州還有女兒?莫正卿心頭一震:“她叫什麼?”
“沈念慈。思念的念,慈悲的慈。”昌掌櫃眼圈微紅,“沈兄給她取這個名字,是希望她一生平安慈悲,別像她爹……”
莫正卿沉默片刻:“我會去看她。”
離開昌記貨棧時,已是未時。兩人匆匆趕往裕泰錢莊揚州分號——做戲要做全套。
周掌櫃是個圓滑的中年人,看了信,又聽莫正卿說是胡三的“侄女婿”,態度立刻熱情起來。
“莫公子一路辛苦!胡爺信裏說了,讓我全力配合您。您需要什麼盡管開口。”
“周掌櫃客氣。”莫正卿道,“我這次回徽州開礦,路過揚州,主要是替胡爺看看這邊的賬目。另外,想請周掌櫃幫個忙。”
“您說。”
“我需要招募幾個人:一個懂賬的賬房,一個熟悉徽州地形的向導,還有幾個可靠的鏢師。周掌櫃在揚州人脈廣,能否幫忙物色?”
周掌櫃眼睛一轉:“賬房好說,我鋪子裏就有個老賬房,姓李,幹了三十年,兩套賬都會做。向導嘛……揚州這邊徽州人不少,我打聽打聽。至於鏢師……”
他壓低聲音:“城西‘威遠鏢局’的趙總鏢頭,是我的故交。他手下有幾個鏢師,功夫好,嘴嚴,但價錢不便宜。”
“錢不是問題。”莫正卿道,“只要人可靠。”
“那好,我這就安排。”周掌櫃雷厲風行,“明天上午,我帶他們來見您。”
回到客棧時,剛好申時。孫頭領見他們準時回來,沒說什麼,但眼神裏的審視淡了些。
當晚,莫正卿和石勇在房間裏清點銀子。一千兩,全是五十兩一錠的官銀,共二十錠。沉甸甸的,閃着誘人的光。
“正卿,這錢怎麼處理?”石勇問,“帶這麼多銀子上路,太顯眼。”
“換成銀票。”莫正卿早有打算,“明天去錢莊換。留一百兩現銀路上用,其餘換成南京‘寶通錢莊’的銀票,全國通兌。”
“那招募的人呢?”
“賬房和向導可以跟我們走,鏢師……”莫正卿沉吟,“讓他們在揚州等,我們到了徽州安定下來,再傳信讓他們過去。否則浩浩蕩蕩一隊人,太惹眼。”
石勇點頭:“還是你想得周到。”
第二天上午,周掌櫃果然帶着三個人來了客棧。
賬房李先生,五十來歲,瘦高個,戴着老花鏡,話不多,但眼神精明。向導是個三十出頭的漢子,叫王順,徽州績溪人,在揚州做茶葉生意十幾年,每年往返徽州揚州數次,對沿途道路了如指掌。
至於鏢師,周掌櫃說威遠鏢局的趙總鏢頭下午親自帶人來見。
午飯後,趙總鏢頭來了。他是個五十來歲的壯漢,滿臉絡腮胡,左臉有道刀疤,但笑容爽朗。
“莫公子!久仰!”趙總鏢頭抱拳,“周老弟都跟我說了。您要幾個人?什麼要求?”
“四個。”莫正卿道,“要功夫好,機靈,最好是徽州人或者熟悉徽州地形的。任務不是押鏢,是長期護衛,可能要一兩年。”
趙總鏢頭想了想:“我手下倒是有幾個合適的。但長期護衛,價錢可不低——每人每年一百兩,包吃住,年底有賞錢。先付一半定金。”
四百兩!石勇倒吸一口涼氣。
莫正卿卻面不改色:“可以。但我有條件:第一,必須絕對忠誠,只聽我一人命令。第二,身手要好,見過血的最好。第三,嘴要嚴,不該問的不同,不該說的不說。”
趙總鏢頭笑了:“莫公子是個明白人。這樣的人我有,但價錢還要加——每人一百二十兩。”
“成交。”莫正卿從懷裏掏出兩張一百兩的銀票,“這是定金。三天後,我要見到人。”
“痛快!”趙總鏢頭接過銀票,“三天後,還是這裏,我帶人來。”
送走趙總鏢頭,莫正卿開始面試李先生和王順。
李先生果然是個老手,莫正卿隨便問了幾個做賬的問題,他對答如流,還主動說了幾種做暗賬的方法。
“李先生,如果我要你做兩套賬,一套給人看,一套自己看,你能做到嗎?”莫正卿試探。
“能。”李先生推了推眼鏡,“但得加錢。做暗賬風險大,一旦被發現,是要坐牢的。”
“每年多加二十兩。”
“成交。”
王順則是個實在人。他攤開自己手繪的地圖,詳細講解從揚州到徽州的各條路線:哪條路好走但繞遠,哪條路近但危險,哪條路有巡檢司關卡,哪條路有水匪出沒。
“莫公子,您這次回徽州,是走官道還是小路?”王順問。
“你有什麼建議?”
“如果是尋常時候,我建議走官道,安全。但現在……”王順壓低聲音,“最近這一帶不太平。太湖有水匪,江北有流民,官道上也不安全。我建議走小路,雖然難走,但知道的人少,反而安全。”
“你熟悉小路?”
“閉着眼睛都能走。”王順拍拍胸脯,“我跑了十幾年,每條小路都走過。”
“好。”莫正卿拍板,“就雇你了。每年五十兩,包吃住。這次帶我們回徽州,再加二十兩賞錢。”
王順大喜:“謝公子!”
當天下午,莫正卿去寶通錢莊換了銀票。八百兩換成十六張五十兩的銀票,貼身藏好。又去買了些必備物品:藥材、幹糧、地圖、還有幾把防身的短刀。
傍晚,他讓石勇去買些香燭紙錢。
“你要祭拜誰?”石勇問。
“沈先生的女兒。”莫正卿道,“答應了昌掌櫃,要去看看她。”
慈雲庵在揚州城北的瘦西湖畔,是個小小的尼姑庵,香火不旺。住持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尼,聽說莫正卿是沈念慈父親故人,嘆了口氣。
“沈施主每年寄錢來,但從未來看過孩子。”老尼道,“念慈很乖,就是常問爹爹什麼時候來接她。”
“我能見她嗎?”
“在佛堂做晚課,我去叫她。”
片刻後,一個穿着灰色僧衣的小女孩走出來。她瘦瘦小小的,眉眼確實像沈賬房,尤其是那雙眼睛,清澈得讓人心疼。
“念慈,這位莫施主是你爹爹的朋友。”老尼介紹。
沈念慈怯生生地看着莫正卿:“叔叔,你認識我爹爹?”
“認識。”莫正卿蹲下身,和她平視,“你爹爹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那他爲什麼不來接我?”
“他……去了很遠的地方。”莫正卿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死亡,“但他一直惦記着你。他讓我來看你,還給你帶了禮物。”
他遞過一個小布包,裏面是幾樣點心、一對銀鐲子、還有一支毛筆——這是他在揚州街上買的。
沈念慈接過布包,眼圈紅了:“爹爹是不是死了?”
莫正卿愣住。
“庵裏的師姐們說,我爹爹死了,所以才把我寄養在這裏。”沈念慈的眼淚掉下來,“叔叔,你說實話,我爹爹是不是死了?”
莫正卿看着她,最終點頭:“是。但他走的時候,很惦記你。”
沈念慈哭了,但沒有大哭,只是默默地流淚。那種隱忍的悲傷,讓莫正卿想起了自己。
他陪沈念慈坐了很久,聽她說在庵裏的生活:每天念經、識字、做女紅。庵裏清苦,但師太們對她很好。
“叔叔,我以後能去找你嗎?”臨走時,沈念慈問。
“等你長大了,如果還記得我,可以來找我。”莫正卿寫下自己的名字,“我叫莫正卿。如果你以後有難處,可以拿着這個名字,去徽州找我。”
“徽州……”沈念慈念着這個詞,“我爹爹的家鄉。”
離開慈雲庵時,天已擦黑。莫正卿心情沉重。又一個孩子,因爲大人的恩怨,失去了父母。
“正卿,你沒事吧?”石勇問。
“沒事。”莫正卿深吸一口氣,“只是覺得,我們要做的事,還有很多。”
第三天,趙總鏢頭帶着四個鏢師來了。
都是精壯的漢子,三十歲上下,眼神銳利,太陽穴鼓起,一看就是練家子。趙總鏢頭一一介紹:
“這位是劉武,山東人,拳腳功夫好,當過邊軍。”
“這位是張猛,河南人,使一手好刀,在鏢局幹了十年。”
“這位是陳平,徽州休寧人,熟悉徽州地形,還會說本地土話。”
“這位是周平,陳平的堂弟,功夫不如前三位,但機靈,會察言觀色。”
莫正卿仔細打量四人。劉武沉穩,張猛彪悍,陳平精幹,周平機敏。是個不錯的組合。
“各位,我先說清楚。”莫正卿道,“這次不是押鏢,是長期護衛,可能要一兩年。期間可能遇到危險,甚至可能要動手殺人。你們現在退出還來得及。”
四人互相看看,劉武開口:“莫公子,趙總鏢頭都跟我們說了。我們幹的就是刀頭舔血的營生,不怕危險。只要價錢合適,聽誰的命令不是聽?”
“好。”莫正卿點頭,“規矩很簡單:第一,只聽我一人命令。第二,不該問的不同。第三,禍不及妻兒——除非對方先動手。能做到嗎?”
“能!”
莫正卿當場付了定金。每人六十兩,四人共二百四十兩。趙總鏢頭收了錢,叮囑四人幾句,告辭離去。
現在,莫正卿有了一支小小的隊伍:石勇(心腹)、李先生(賬房)、王順(向導)、劉武等四人(護衛)。加上他自己,一共八人。
晚上,他把所有人召集到自己房間。
“各位,從今天起,我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莫正卿開門見山,“我這次回徽州,是要辦三件事:第一,拿回被族人奪走的祖產。第二,開一座銀礦。第三,報仇。”
他環視衆人:“這三件事,每一件都不容易,都可能流血死人。現在想退出的,可以拿十兩銀子離開。過了今晚,再想退出,就是叛徒。”
房間裏安靜下來。許久,李先生第一個開口:“莫公子,我幹了三十年賬房,做過明賬,也做過暗賬。我知道您要幹什麼——您要對付的,不是普通人。但我這把年紀了,還能搏一把。我跟你幹。”
王順也道:“莫公子,我跑了一輩子茶路,也沒掙下什麼家業。這次跟您幹,成了,我後半生有着落。不成,大不了把命賠上。我也跟您幹。”
劉武四人互相看看,劉武代表發言:“我們兄弟四個,都是苦出身,靠賣力氣吃飯。莫公子給的價錢厚道,我們沒理由不幹。只要錢到位,您指哪我們打哪。”
石勇沒說話,只是拍了拍莫正卿的肩膀。
莫正卿眼眶發熱。他深吸一口氣:“好。那我們就同生共死。”
他攤開地圖,開始部署:
“從揚州到徽州,我們不走官道,走王順說的小路。避開城鎮,晝伏夜行。孫頭領那十個人,是胡三派來監視我們的,到徽州地界後,想辦法甩開他們。”
“到了歙縣,我們先不住縣城,在城外找個村子落腳。王順,你在徽州有可靠的地方嗎?”
“有。”王順指着地圖上的一個點,“這裏,棠樾村,是我老家。村裏都是本家,可靠。離縣城三十裏,不遠不近。”
“好,就去棠樾村。”莫正卿繼續道,“安頓下來後,李先生和王順去縣城打聽消息:莫守禮最近在幹什麼,族裏什麼情況,官府有什麼動靜。”
“劉武你們四個,負責警戒和訓練。我們要在村裏組建一支民團,名義上是爲了保護村子,實際上是我們的人手。”
“石勇跟我,先去祖墳看看,確認銀礦的位置。”
他看向衆人:“第一步,站穩腳跟。第二步,收集情報。第三步,制定詳細計劃。都清楚了嗎?”
“清楚!”
“好,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出發。”
衆人散去後,莫正卿獨自坐在燈下。他攤開沈賬房留下的《揚州鹽商名錄》,翻到徽州籍鹽商那一頁。
其中一個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周富。
揚州大鹽商周富,原籍徽州,萬歷三十年來揚州,從鹽場夥計做起,如今擁有三個鹽引,年入十萬兩。備注:此人圓滑,但與兩淮鹽運使關系密切,可利用。
周富……是那個船夫周老四嗎?同名同姓?還是……
莫正卿想起周老四的臉,想起他說過的話:“二十年前,我也逃過債。”
如果周老四就是周富,那他爲什麼要在新安江上撐船?爲什麼裝作窮困潦倒?
一個大膽的猜想在他腦中形成:周老四可能就是周富,他在躲避什麼,或者……在暗中經營什麼。
他把這個名字記在心裏。也許,這是另一條路。
窗外傳來打更聲。二更了。
莫正卿吹熄燈,躺下。但他睡不着,腦中反復過着計劃。
一千兩銀子,八個同伴,一份血仇,一座銀礦。
這是他全部的本錢。
也是他翻身的唯一機會。
他握緊懷裏的金背錢,那枚失而復得的信物,如今沾着他的體溫。
沈先生,您在天之靈,請保佑我。
爹,娘,孩兒回來了。
這一次,我要讓所有人,付出代價。
黑暗中,他眼中閃過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