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深夜,孫女鬧着要吃網紅奶皮子糖葫蘆,我冒雨排隊到凌晨,染上風寒。
回家後,我扯了兩節衛生紙擤鼻涕,女兒卻炸了:
“媽,我說你重男輕女你還不承認!之前你在堂哥家被小寶用奶瓶砸的流鼻血,才用了一張紙,現在擦個鼻涕而已,就要用兩張!”
“別的父母都拼命托舉子女,只有你想方設法吸我的血,活不起了是吧?”
在我家白吃白喝幾十年的寡嫂也笑話我是封建餘孽。
可我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呢?
孫女要喝奶粉,我頂着40度高燒去葬禮哭喪,散場後在墳地昏迷三天三夜。
孫女生病缺錢,我腿上打着石膏在夜市掛牌當人肉沙包,被錘到吐血。
數年嘔心瀝血,成了一場笑話。
我知道,重男輕女只是借口,他們只是討厭我罷了。
我強壓下心頭不斷翻涌的苦澀,
給數次哀求我的國寶級琵琶樂團打去電話:
“你上次說的世界巡演,我同意了!”
1.
對方無比激動:
“林大師,您終於想通了!”
“有您的參與,這次巡演必定座無虛席!”
“您收拾一下行李,三天後就出發!”
我默默拭淚,從前總舍不得讓女兒獨立,放棄了太多。
如今,我該爲自己活一回了。
出了臥室,女兒正喂孫女吃我熬夜買的網紅糖葫蘆,
她只咬了一口,就“呸”一聲吐在地上。
熟悉的指責聲響起:
“媽,我說了多少遍,不要總摳門買些破爛!小寶吃壞肚子怎麼辦?”
我下意識解釋:
“這是小寶刷抖音指定的那家,一串50塊呢......
誰知,女兒更生氣了,唾沫星子噴在我臉上:
“你的意思是嫌小寶嘴饞,故意坑你的錢?”
“說你重男輕女還不承認,要是你娘家外甥要吃,你早就屁顛屁顛的轉賬了!”
寡嫂蘇清韻連忙打圓場,變戲法式的掏出一串糖葫蘆:
“珍珍沒事,我這兒還有呢。”
這回,孫女不吐了,吃的滿嘴糖漿。
女兒得意的瞟我一眼:
“你看蘇姨多大氣,才不和你一樣斤斤計較!”
我無言以對。
兩串糖葫蘆包裝紙上的店名,分明是同一家。
我把孫女扔掉的糖葫蘆撿起來咬了一口,
味道很甜,我卻越吃越苦。
原來不是糖葫蘆不好吃,而是送的人不對。
看着蘇清韻,女兒有些不好意思:
“蘇姨,這是爸專門排隊給您買的,他要是知道了,肯定怪我,我回頭給您補個大紅包!”
我愣在原地。
買糖葫蘆回來的路上,
我被逆行電動車撞進灌木叢,渾身散架一樣的疼。
對方肇事逃逸,
我給老公周強打了99通電話,發了無數條消息,求他來接我,
最後,他發來一條語音,
不耐煩地說自己被臨時叫去單位修機器,
還罵我蠢笨,就知道惹麻煩。
卻沒想到,他在頂着寒風給蘇清韻排隊買糖葫蘆。
心口像破了個窟窿,直往裏灌風,凍得我直打寒顫。
屁股還沒坐熱,女兒又對我發號施令:
“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做早餐,你想餓死大家嗎?”
“我能不能先去洗個澡?淋了一夜的雨,有點冷。”
女兒掃了眼我溼透的衣服,兩片薄唇上下翻飛:
“你自己非要去,搞得誰逼你一樣,休想道德綁架我!”
我聽的心煩,轉身進了廚房。
反正我就要走了,再和她計較這些,已經沒有意義。
煎雞蛋的油煙嗆的我咳嗽不止,牽扯着整個肺部都在疼。
這是陳年舊病了。
女兒小學去市裏參加舞蹈比賽,忘記帶自己常穿的舞鞋。
才下過雨,村裏的石橋被沖毀。
當時數九寒天,
我咬牙從零下20度的河水裏遊到對岸,險些被大水沖走。
把舞鞋送到女兒手中時,我幾乎凍成了冰雕。
那時的女兒小小一只,心疼地抱着我,哭的快要暈死過去:
“媽媽,等我長大一定要好好孝順你!”
後來我在床上病了半個月,落下一受寒就咳嗽的病根。
可看着女兒領獎時開心的笑容,我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什麼從時候起,她竟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廚房門被推開,女兒蹙着眉問我:
“媽,怎麼咳的這麼厲害,吃藥了嗎?”
我心中一動,
下一秒,她把一包N95口罩砸進來:
“把口罩戴上,別把病毒傳染給我們!生病了還不自覺,一點也不爲別人考慮!”
“你活夠了,我們可還年輕!”
雪白的口罩滾落在我腳邊,好像有什麼東西轟然倒塌。
我突然就累了,放下鍋鏟,嘆了口氣:
“我要走了,這些事以後你們自己做吧。”
2.
女兒一下就炸了,跳起來恨不得吃了我:
“難道我說錯了嗎,你怎麼這麼小氣?”
“本來就是你自私自利,難道要全家陪你一起送死,你才高興?”
我沒理她,徑直越過女兒,打算洗個熱水澡。
可拿完內衣出來,我被眼前的一幕震驚了。
女兒把我所有的衣服全都泡了水,丟進馬路對面的臭水溝,甚至還給衛生間上了鎖!
她臉上掛着計謀得逞的勝利笑容,
像小時候搞惡作劇騙過我時,一樣得意:
“這下看你還怎麼和我作對!不吃點苦頭,你才不會長記性!”
“這是對你自私自利的懲罰!”
小寶不懂事,在一旁拍手大笑。
寡嫂蘇清韻也不贊成的看着我:
“玉琴,你都一把年紀的人了,怎麼還和小輩一般計較?”
我一言不發,回了房間。
和她們多說一句話,我都覺得浪費情緒。
再醒來時,天已經黑了。
我還穿着溼衣裳,躺在冰涼的地板上。
我這才發覺,我白天居然低血糖暈了過去。
外面歡聲笑語,傳來飯菜的香氣。
是女兒最愛吃的那家外賣。
我透過門縫偷偷往外望去。
女兒嗦了一口小龍蝦,抱着蘇清韻的胳膊撒嬌:
“還是蘇姨對我好,專門給我點了這家外賣,不像我媽,摳門死了!”
“您要是我親媽就好了!”
女兒的話像千萬把鈍刀,在我心口狠狠攪動。
我眼眶一熱,險些掉下淚來。
跳廣場舞的好友告訴我,家裏有親戚在那家店上班,不衛生的很。
所以每次女兒點外賣時,我都要苦口婆心的勸她。
她卻認爲我舍不得花錢!
女兒才出生,蘇清韻就死了丈夫。
遠在邊疆的周強把每個月的工資全寄給了蘇清韻,從來不管家裏。
那時樂團掙的錢並不多,
爲了養活女兒,我放棄夢想,毅然向苦苦挽留我的團長辭行。
頂着烈日酷暑,風刀霜劍,
背着女兒一天打好幾份工,落下了一身的毛病。
我對她幾十年的辛苦付出,她視而不見,
如今卻被一份不幹不淨的外賣收買!
我的女兒啊,你到底有沒有心?
淚水在此刻決堤,
我死死捂着發悶的心髒,哭得幾近窒息。
女兒又蹦蹦跳跳從屋裏拿出一件皮草大衣,獻寶似的雙手遞給蘇清韻:
“蘇姨,我逛街時一眼相中,當時就覺得您穿上肯定錦上添花,我殺了半天價,才砍到三萬!這是用我媽給小寶攢的奶粉錢買的。”
蘇清韻假意推脫,眼神卻忍不住往大衣上瞟:
“哎呀,這怎麼好意思,還是送給你媽吧!她這些年也不容易!”
提起我,女兒瞬間切換成嫌惡的表情:
“我媽那種沒文化的家庭婦女,穿地攤貨都是浪費!”
聽着這些話,我的淚都要流幹了。
爲了讓小寶過得好一點,我除了照顧家裏,還要打好幾份零工,
她怎麼能這樣糟踐我的心意?
他們一直玩鬧到半夜。
全家人都已經睡下時,女兒悄悄端進來一盤核桃,摁開了燈。
我一眼就認出,那是我曾經最愛吃的特級紙皮核桃,價格昂貴。
只有在過年時,我才舍得爲自己稱上一些,但大部分都進了其他人肚子裏。
看着我紅腫的雙眼,女兒臉上似乎劃過一次愧疚。
她放軟了聲調:
“媽,今天的事是我不對......”
我看着那筐價格不菲的核桃,
所以,是女兒終於懂了我的良苦用心,
才專門買來我最愛吃的東西,給我道歉?
家裏人都不知道我愛吃這個,沒想到女兒這麼細心,
她心裏果然有我這個媽。
我心中一暖,啞着痛到快裂開的嗓子安慰她:
“沒事,你不要自責,媽不怪......”
可女兒接下來的話卻讓我如墜冰窟:
“蘇姨說最近腳幹的很,你趕緊把這筐核桃剝了,磨點核桃油給她擦腳。”
3.
我僵在原地,
原來我只是個自作多情的小醜。
女兒仍自顧自道:
“你別犯懶,記得用手剝。今晚你也別睡了,這一筐必須在天亮之前剝出來!”
“蘇姨最近老嚷嚷着長白頭發了,我買了些靈芝和芝麻黑豆,你剝完核桃趕快把它們磨成粉,機器磨的不好,也要用手磨,聽到沒有?”
“蘇姨愛美,最近爲了那幾根白頭發愁的不得了,我過兩天要帶她出國散心。你趕緊把這些弄出來,到時候我們好一起帶上。”
......
提到蘇清韻,她似乎有交代不完的話,
儼然不像平日那個連襪子都要我親手遞到她手中的馬大哈。
積攢了幾十年的委屈,終於在此刻翻涌而出。
我帶着濃重的鼻音,輕輕打斷還在喋喋不休的女兒:
“珍珍,其實我也愛吃核桃......”
女兒愣了一下,臉色漲紅,立刻尖叫着攻擊我:
“你這話是在怪我不孝?”
“林玉琴,你都多大年紀的人了,還要不要點臉?連個核桃也要爭?”
她突然沖出去,拎進來一袋放了好幾年的發黴爛核桃,瘋了般砸在我身上:
“吃吃吃!就知道吃!怎麼不吃死你這老東西!”
“我在單位受領導的氣還不夠,回家你還要給我添堵,你還是不是人?”
“你就不能跟蘇姨學學,體貼體貼我?”
說着,女兒居然委屈的哭了出來。
衆人被這番動靜吸引進來。
蘇清韻抱着淚流滿面的女兒,焦灼不已:
“珍珍不怕,有蘇姨在!”
“玉琴,你是我弟媳,平常我不好說什麼。可今天爲了珍珍,我不得不說說你了,你一個長輩,和小輩計較什麼,一把年紀了知不知羞?”
看着她僞善的臉孔,我反唇相譏:
“那你一個死了丈夫的寡婦,不知廉恥的在小叔子家住了幾十年,還借做噩夢爲由,每天哄小叔子與自己同床共枕,你知不知羞?”
蘇清韻保養得當的臉一下就紅了:
“我就知道你當初說不嫌棄我都是假的,那我走就是了!”
說完,梨花帶雨的撲進周強懷裏。
“啪”一聲脆響,臉上傳來刺痛,我被周強一巴掌掀翻在地:
“林玉琴,你到底鬧夠了沒有?”
“是不是非得把這個家攪散了,你才高興!”
我趴在地上劇烈喘氣,咳到幹嘔。
胸腔內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我又犯病了。
我掙扎着爬向床頭櫃,拿出我常吃的藥。
倒出來正要往嘴裏塞,周強卻一把搶過。
蘇清韻掃了一眼,當即花容失色:
“哎呀!這不是治那種病的藥?”
“玉琴,我知道強子早就和你分房睡了,那方面可能滿足不了你,可你也不能在外面亂搞啊!”
我被她睜眼說瞎話的能力震驚,那分明是治肺部疾病的藥!
女兒停止哭泣,立刻搶過藥瓶。
我心中燃起希望,她是醫生,一定認得這是什麼藥。
她再怎麼生氣,應該也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可她看着瀕死的我,冷冷吐出幾個字:
“蘇姨說的沒錯。”
“媽,你真不要臉!”
我的心頓時碎成了齏粉。
周強瞬間被引爆,將我的救命藥甩到窗外。
而後惡狠狠的扯起我的頭發,一把將我扔出家門。
“林玉琴,你居然敢給老子帶綠帽子!你去死吧!”
劇痛瞬間傳遍四肢百骸。
我趴在雨地裏,像塊爛抹布。
再睜眼,是在醫院。
護士說,是好心鄰居送我過來的,還交清了住院費。
我心中苦澀,朝夕相對的親人,還不如打過幾次照面的鄰居。
打開手機,沒有一條消息。
只有蘇清韻在我昏迷的第二天發了條朋友圈,
圖片裏,女兒笑吟吟端着一筐核桃仁,雙手鮮血淋漓。
4.
配文是【乖女兒真貼心,熬夜剝了一筐核桃給我做核桃油擦腳,某人不要吃醋哦~”】
女兒配合回復【抱抱媽媽~】
心口像被錘了一悶棍,震得生疼。
我生死不明,女兒卻忙着認賊做母!
我仰着臉,不讓淚落下。
我究竟在期待什麼呢?
出院後,我直奔家裏,
明早八點,是我與藝術團約定的會合時間,我必須把證件準備好。
一進門,煙灰缸重重砸到我額角,
我痛的半天直不起身。
周強的拳頭噼裏啪啦落在我身上:
“當年的事珍珍和我說了,你這賤人,居然背着我把房子過戶給娘家外甥!”
我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
他們,居然都知道了?
女兒哭的撕心裂肺:
“外婆臨死前,瞞着我爸在城中心給你留了套房,寫的是你的名字。”
“我初中車禍快要死掉的時候,正好堂哥急着娶媳婦,你怕沒人給你養老,就把房子過戶給了他!”
“你知道這些年你哈巴狗似的跪舔堂哥的時候,我有多恨你嗎?”
“你是我親媽啊,就因爲我是個女兒,你就這麼對我?”
蘇清韻一臉惋惜:
“玉琴,珍珍說的是真的嗎?”
我沉默着,不知如何作答。
因爲,那是一個不能說的秘密。
一旦公之於衆,這個家將天翻地覆!
良久,我顫抖着開口:
“沒錯,是真的。”
周強發出尖銳爆鳴,對我拳打腳踢:
“林玉琴,城中心那塊老房子馬上要拆遷,起碼能分三百萬!”
女兒冷眼旁觀。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這場凌遲終於結束。
我奄奄一息,被鎖進院裏的狗籠。
很快,周邊鄰居都知道了我的“惡行”,尖叫着讓我出錢給他們做檢查。
他們往狗籠裏扔石頭,臭雞蛋,甚至下水道的穢物......
我徹底成了過街老鼠。
可我更怕的是,如果繼續被關在這裏,
我會錯過和藝術團的匯合時間!
我心急如焚。
夜裏,女兒和周強拎着麻袋,站在狗籠前。
“清韻頭疼了好久,我找大師算了一卦,說你克她。”
“只有你死了,才能化解。”
“我和珍珍打算把你送到南嶽山,自生自滅。”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是一片未開發的原始森林,時常有虎狼出沒。
爲了蘇清韻,他們居然打算殺了我!
我抖着唇,不可置信的望着女兒:
“珍珍,是真的嗎?”
她沉吟許久,正要開口。
蘇清韻卻抱出一樣東西,流淚控訴我:
“玉琴,你亂搞染上髒病就算了,怎麼能偷我的東西!”
那是我最珍愛的琵琶!
女兒小時候,我還教她彈過。
它一直被我藏在衣櫃深處,什麼時候成了蘇清韻的東西?
陳睿指着我的鼻子,暴跳如雷:
“好好好,你果然該死!我現在就送你上路!”
我再次用祈求的眼神望着女兒,
這可是生死關頭,如果她不肯證明我的清白,我就真的要死了…
她眼中劃過無數種情緒,最終咬牙:
“誰讓你手腳不幹淨?我沒你這麼丟人的媽!”
我頭暈目眩,只覺天旋地轉。
世間任何疼痛,都不及我心痛的萬分之一!
親手養大的女兒,居然成了刺向我的尖刀!
他們粗暴地將我塞進麻袋,
不知過了多久,我像垃圾一樣被扔下車。
四周一片漆黑,我強忍劇痛爬起身。
樂團還在等我,我必須逃出去!
天光破曉時,身後傳來響動,
我轉頭,竟是一頭眼冒綠光的餓狼!
它喉嚨發出咕嚕聲,看來餓了許久。
恐懼與絕望瞬間爬上心頭。
我怎麼也沒想到,會命絕於此。
其實上個月,我就給遠在歐洲的外甥打過招呼,
托他把當年過戶房子的真相和舊資料整理成文件,寄給女兒,
他今天才給我發消息,說這兩天就能到。
女兒啊,等你知道當年的真相,
會不會後悔今天的所作所爲?
我絕望的閉上眼,
而餓狼也終於按耐不住,低吼着向我撲來......
與此同時,遠在百裏外的周寶珍一早就收到一份厚厚地海外郵件。
她疑惑不已,撕開郵件袋。
待看清裏面的內容後,卻驀然間臉色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