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川站在門口沒換鞋。
他那雙盯慣了圖紙的眼睛,這會兒在屋裏掃了一圈。
地上沒碎碗片,沒有罵街,也沒那股要吵架的火藥味。
反倒是一股子花香,混着點麥乳精的甜,溼漉漉的,林汐剛洗完澡。
他停了一下,屏住呼吸。
不太對勁。
這是真消停了還是又要搞什麼幺蛾子?
他看向客廳。
林汐正靠在那兒。
酒紅色的真絲吊帶攀在她肩頭,晨縷半墜不墜,幾縷溼發蜿蜒在頸側,那張平日裏寫滿“苦大仇深”的臉,此刻幹淨得像塊新玉透着股慵懶的矜貴。
“怎麼?不認識家門了?”
林汐挑眉眼波橫掃過來。
陸川回神,眼裏閃過詫異又極快壓下去。
他換下軍靴把公文包和紅蘋果擱在櫃面上。
“項目結束,回來休整。”
聲音冷沉,略帶沙啞。
要是昨天,原主早該撲上來撕咬:
“你也知道回來?”
“項目是你爹嗎?”
但此刻,林汐只是懶洋洋地點了點頭,手指朝角落一點:
“哦。那你先把風扇挪過來,對着床吹,我怕熱。”
陸川沒立刻動,盯着她看了兩秒,像在等她什麼時候炸。
確認她沒下一句,他才抿了抿唇。
沒多話,脫外套挽袖口,前臂上線條緊實。
車間裏混出來的力氣,不顯擺但夠用。
那台死沉的鑄鐵風扇被他單手提起,落位,插電,扇葉嗡嗡轉起來。
“吃飯了嗎?”
他轉身例行公事般問道。
“沒呢。”
林汐晃了晃手裏的空杯,“不想動火。櫃子裏有掛面,你餓了自己弄。”
現在的林汐,主打一個“除了呼吸,絕不多動一下”。
陸川眉心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又極快撫平。
不鬧就好。
哪怕這安靜透着古怪也比歇斯底裏強。
他徑直進廚,起鍋燒水,動作熟練得像在操作機床。
十分鍾後,兩碗清湯面端上桌。
臥了荷包蛋,撒了蔥花,熱氣騰騰。
“吃吧。”
陸川遞過筷子,自己端碗便吃,速度極快卻不顯粗魯,帶着行伍出身的利落。
林汐確實餓了,挑起一筷子面送入口中,餘光卻肆無忌憚地在他臉上巡視。
不得不說,原主這雙招子除了瞎,審美還是在線的。
眼前的男人,鼻梁高挺,薄唇緊抿,摘了眼鏡吃飯時,那股生人勿近的清冷散去,竟透出幾分令人心癢的人夫感。
話少、錢多、還得幹家務。
這哪裏是冷血丈夫,這是極品室友。
“看我做什麼?”
陸川沒抬頭,捏着筷子的指節卻緊了幾分,那股如有實質的視線燒得他半邊臉皮發麻。
林汐撐着下巴,笑得坦蕩又惡劣:“看你長得俊啊。怎麼,合法夫妻,還要收門票?”
“咳——”
陸川一口面嗆在喉嚨裏,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一片。
他慌亂地避開視線,低頭猛扒了兩口面,試圖用咀嚼的動作掩蓋那一瞬的心慌。
結婚一年,他聽慣了“木頭”、“冷血”,唯獨沒聽過這般直白的調戲。
這種軟刀子比硬碰硬更讓他無措。
飯畢,陸川自覺收碗去洗。
水流聲譁譁作響,林汐躺回藤椅,搖着蒲扇像只吃飽喝足的貓。
“這個月生活費。”
陸川擦幹手,將一個厚實的信封推到她面前,“加了兩百獎金,缺什麼自己買。”
林汐掃了一眼厚度。
一千多塊。
在這個人均工資一百五的年代,這是一筆能砸暈人的巨款。
“夠了。”
林汐按住信封,指尖“不經意”地擦過他的手背。
那皮膚微涼帶着長期接觸化學試劑的幹燥粗糙。
陸川指尖一顫,猛地縮回手,渾身肌肉緊張了一下。
他警惕地看向林汐,仿佛下一秒她就會提出什麼無理的要求,或者那只手會變成毒蛇咬他一口。
“陸川。”
林汐叫住他。
“嗯?”男人喉結滾動,身體微側是個隨時準備撤離的防御姿態。
“明早陪我去趟百貨大樓。”
林汐把錢掃進抽屜,語氣理直氣壯,“買幾件衣裳,燙個頭。再買台冰箱,這天熱得我想咬人。”
陸川明顯愣怔。
以前陪她逛街,那是比核算數據還難的苦差事往往以她在商場撒潑告終。
他沉默兩秒,目光在她平靜的臉上逡巡一圈,最終推了推重新架回鼻梁的眼鏡,掩去眼裏的探究:“明天上午有空。”
“那就這麼定了。”
林汐起身伸了個懶腰,真絲布料順着重力滑落,將那腰臀的比劃勾勒得驚心動魄。
陸川喉結上下滾了一遭,狼狽地移開眼,轉身去檢查門鎖,借此平復那股莫名的燥熱。
入夜。
林汐霸占了大半張床,早就睡熟了。
陸川洗完澡,輕手輕腳躺到床外側,中間隔着老遠。
燈一關,屋裏安靜得嚇人。
她身上那股香味鑽進鼻子,呼吸聲就在耳邊,一下一下的。
那是他從未在這個家裏感受過的安寧,卻又透着股說不清的危險。
他閉上眼,想把這感覺趕出腦子,可越想越睡不着。
忽然,一只手臂橫過來,啪地搭在他腰上。
陸川整個人都呆了一下。
“別動……”
林汐囈語,似乎嫌熱尋着這一處涼源便貼了上來。
整個人像只八爪魚,微涼的大腿無意識地蹭過他的小腿,柔軟的胸口毫無防備地抵在他堅硬的上臂處。
陸川腦子嗡的一下。
他一動不敢動,呼吸都粗了。
借着月光,他低頭看向懷裏的女人。
這就是那個恨不得離他八丈遠、張口閉口要離婚的林汐?
今天的反常究竟是欲擒還是故縱?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他的頸窩,帶起一陣酥麻麻的感覺。
黑暗裏,他眼神變了,那股想占有她的念頭再也壓不住。
不管她是裝乖還是轉性,既然主動招惹了,就沒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他抬起手,懸在半空,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搭在她肩上,手指摩挲着那層滑溜溜的睡裙。
既然不鬧了。
那這輩子也別想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