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哐當——
老式綠皮火車在西南邊境崇山峻嶺的隧道裏穿行。
軟臥車廂盡頭,空氣悶熱潮溼,夾雜着劣質煙草和發黴被褥的味道。
只有這一間包廂,門扉緊閉,透不出一絲光亮。
“呼……呼……”
黑暗中,蘇尤梨整個人貼在冰冷的門板上。
心髒在胸腔裏劇烈撞擊。
外面的走廊上,那串沉重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那是索命的鬼差,是要把她抓回去剝皮抽筋的人販子。
“那小娘皮跑不遠!”
“剛才明明看見往軟臥這邊來了!”
“搜!就算把這火車翻過來,也得把人給我找出來!”
粗魯的叫罵聲隔着一層薄薄的木板鑽進耳朵。
蘇尤梨死死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響。
雨水混着汗水,順着她散亂的發絲流進脖頸。
她身上的的確良碎花襯衫已經被樹枝掛得破破爛爛。
大片雪膩的肌膚露在外面,沾着泥點和草屑,卻更顯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白。
這具身子,是天生的尤物,也是惹禍的根苗。
她不想死,更不想被抓回去當生娃的牲口。
蘇尤梨轉過身,背靠着門板,大口喘息。
這間包廂靜得可怕,靜得詭異。
“誰?”
一道沙啞到極點的男聲,突兀地在黑暗深處炸響。
蘇尤梨渾身一僵,頭皮瞬間炸開。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一只鐵鉗般的大手猛地從黑暗中探出。
死死掐住了她纖細的脖頸。
“唔!”
一股巨大的力量傳來,她整個人被狠狠慣在狹窄的鋪位上。
後背撞上堅硬的床板,疼得她眼淚瞬間涌了出來。
“找死。”
男人低吼着,滾燙的氣息噴灑在她臉上。
那是混雜着濃烈血腥氣、火藥味和雄性荷爾蒙的味道。
借着窗外一閃而過的微弱燈光,蘇尤梨看清了壓在身上的男人。
那是一張年輕卻極具侵略性的臉。
輪廓如刀削斧鑿,眉骨極高,眼窩深陷。
此刻,那雙眼睛裏布滿了猩紅的血絲,翻涌着要將人吞噬的暴戾。
他在發抖。
不是因爲恐懼,是因爲疼,也是因爲正在失控邊緣的狂躁。
薄妄覺得自己快炸了。
那顆卡在肋骨縫裏的彈片,正隨着火車的顛簸一下下割着他的神經。
這次邊境任務,他端了毒梟的老窩,自己也中了招。
傷口發炎引起的高燒,加上創傷後應激的狂躁症,讓他現在只想殺人。
只要手裏有活物,他就想撕碎。
就在他收緊手指,準備折斷手裏這截細嫩脖頸的時候。
一股奇異的香氣,像細細密密的鉤子,鑽進了他的鼻腔。
不是香水味,不是脂粉氣。
是一種像是剛熟透的水蜜桃,又像是雨後梔子花的奶香。
那是蘇尤梨身上特有的體香,是一種名爲“蘇骨香”的隱秘誘惑。
這股香氣沖入薄妄的大腦,竟然奇跡般地壓住了那一根根崩斷的理智神經。
他手上的動作一頓。
掐着她脖子的手,鬼使神差地鬆了一分。
“你是誰派來的?”
薄妄咬着牙,聲音像是從胸腔裏擠出來的。
蘇尤梨得到了喘息的機會,大口吞咽着空氣。
她感覺到了男人的變化。
這個男人雖然危險,但他身上的那身軍綠色衣服,還有腰間那個硬邦邦的槍套。
告訴她,這是一個比外面那些人販子更有權勢的人。
更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外面又傳來了拍門聲:“開門!列車檢查!”
那是人販子僞裝的聲音。
蘇尤梨渾身發抖,那是刻在骨子裏的恐懼。
她不想被扔出去。
絕不!
既然橫豎都是死,不如賭一把。
賭這個男人的身體,賭女人的本錢。
“救我……”
蘇尤梨的聲音軟得像水,帶着哭腔,顫巍巍地攀上了男人的肩膀。
她的手冰涼,觸碰到薄妄滾燙的皮膚,激起一陣戰栗。
薄妄的身體猛地一僵。
那股香氣更濃了,像是要把他整個人醃入味。
原本稍微平復的躁動,換了一種方式,更加猛烈地燒了起來。
“滾下去。”
薄妄從喉嚨裏擠出兩個字,額頭上青筋亂跳。
他想推開這個女人,可手掌觸碰到她腰間那軟得不可思議的皮肉時。
竟然使不出力氣。
那種觸感,太要命了。
像是一團上好的軟玉,又像是一捧稍稍用力就會化開的雪。
“求你……別把我交出去……”
蘇尤梨不但沒退,反而像是一條在那冰天雪地裏凍僵的蛇。
爲了汲取那一點點溫暖,拼了命地往他懷裏鑽。
她那破爛的衣衫早就遮不住什麼。
大片溫涼的肌膚貼上了他滾燙的胸膛。
兩人的呼吸在狹窄逼仄的空間裏交纏。
火車的震動,仿佛成了某種催化的節奏。
哐當——
車身劇烈晃動了一下。
兩人的身體嚴絲合縫地撞在一處。
轟!
薄妄腦子裏那根名爲理智的弦,徹底斷了。
什麼紀律,什麼任務,什麼傷痛。
在這一刻,都被原始的本能吞噬殆盡。
他反手扣住蘇尤梨的後腦勺,低頭狠狠咬住了她的唇。
不是吻,是撕咬。
帶着血腥味的掠奪。
蘇尤梨疼得嗚咽一聲,卻不敢躲。
她甚至主動張開唇,笨拙地去迎合這個瘋子。
她的小手在他後背胡亂抓撓,指甲劃過那些縱橫交錯的傷疤。
這一舉動,無疑是在給這把火上澆油。
薄妄的雙眼赤紅,呼吸粗重得像個風箱。
大手毫不留情地撕開了那層最後的遮羞布。
“刺啦——”
布料碎裂的聲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緊接着,是一聲壓抑到了極點的悶哼。
……
這一夜,這節車廂仿佛變成了暴風雨中心的小舟。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噼裏啪啦地打在車窗玻璃上。
掩蓋了車廂裏那些細碎的、壓抑的、讓人臉紅心跳的聲響。
蘇尤梨覺得自己像是一葉在驚濤駭浪中掙扎的扁舟。
被巨浪一次次拋上雲端,又重重拍進海底。
男人的體力好得嚇人,哪怕受了傷,依舊像頭不知疲倦的野獸。
他似乎要把所有的痛楚、所有的狂躁,都發泄在這個意外闖入的女人身上。
沒有溫柔,只有占有。
蘇尤梨痛,卻也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至少,在這個男人的掌控下,外面那些人販子不敢闖進來。
她就像一株依附在大樹上的藤蔓。
死死纏着他,用盡渾身解數去討好他,去平息他的怒火。
哪怕嗓子已經啞了,哪怕全身骨頭都要散架了。
她也不敢停。
因爲她知道,一旦停下來,等待她的可能就是被扔下火車的命運。
汗水交融,氣息糾纏。
那股特殊的香氣,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發酵到了極致。
……
不知過了多久。
火車進站的汽笛聲隱約傳來。
一直處於狂暴狀態的薄妄,終於在發泄完最後的一絲精力後。
重重地倒在了蘇尤梨身上。
那個一直困擾他的頭疼,竟然奇跡般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困倦。
他把臉埋在女人的頸窩裏,貪婪地嗅着那股讓他安心的味道。
沉沉睡去。
……
黑暗中,蘇尤梨睜開了眼睛。
那雙剛才還滿是媚意和淚水的眸子,此刻卻清冷得嚇人。
她推了推身上的男人。
沉得像座山。
確定他真的昏睡過去後,蘇尤梨咬着牙,忍着渾身的劇痛。
一點點從他身下挪了出來。
借着微弱的光,她看清了男人的臉。
睡着的他,眉頭依然緊鎖,少了幾分暴戾,多了幾分冷峻。
蘇尤梨沒有半分留戀。
她甚至連多看他一眼都覺得是浪費時間。
這只是一場交易。
她出賣身體,換取生存。
現在,交易結束,她該拿報酬了。
蘇尤梨動作麻利地摸索着。
先是那個掛在床頭的槍套。
沉甸甸的,是一把那種只有高級軍官才能配的“黑星”手槍(54式)。
這是保命的東西。
她毫不客氣地塞進了自己那個破布包裏。
接着是他的衣服口袋。
一疊厚厚的糧票,全是全國通用的細糧票。
還有幾百塊錢的大團結。
在這年頭,這可是一筆巨款。
蘇尤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有了這些錢和票,她去哪裏活不下去?
最後,她的目光落在男人脖子上掛着的一枚玉扣上。
那玉扣溫潤通透,上面刻着一個繁體的“薄”字。
一看就是值錢的老物件。
“這個就當是利息了。”
蘇尤梨伸手一拽,紅繩斷裂。
她把玉扣攥在手裏,轉身就往車窗邊走。
此時,火車正好開始減速,準備爬坡。
蘇尤梨費力地推開窗戶。
冰冷的夜風瞬間灌了進來,吹散了一室的旖旎氣息。
她回頭看了一眼床鋪。
白色的床單上,那抹刺眼的殷紅如同雪地裏的紅梅。
那是她的初次,也是她告別過去的祭奠。
“再也不見,長官。”
蘇尤梨低低地說了一句。
然後毫不猶豫地翻身躍出窗外。
嬌小的身影瞬間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