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在繼續行駛。
車輪與鐵軌的摩擦聲變得平緩而單調。
包廂內,氣壓低得讓人窒息。
薄妄是在一陣刺骨的寒意中醒來的。
那種寒意不僅僅是因爲窗戶大開灌進來的冷風。
更是因爲懷裏的空虛。
那個軟得不可思議、香得讓他發狂的女人,不見了。
“唔……”
薄妄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從床上坐了起來。
記憶如潮水般涌回。
昨晚的一切,瘋狂、荒唐、卻又食髓知味。
那個女人……
那個不知廉恥、卻又該死地誘人的女人。
薄妄猛地轉頭,視線掃過空蕩蕩的包廂。
沒人。
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只有那扇大開的車窗,窗簾被風吹得狂亂飛舞,像是在嘲笑他的無能。
“好,很好。”
薄妄伸手去摸後腰。
空了。
那是他的配槍!
他又摸了摸口袋。
錢、票,甚至連他從小戴到大的玉扣,都沒了。
這哪裏是什麼受驚的小白兔。
這分明是個手段老辣的女土匪!
女騙子!
薄妄的臉色瞬間陰沉到了極點,比外面的夜色還要黑。
他活了二十四年,從來都是他算計別人,還沒人敢這麼耍他。
不僅睡了他的人,還順手牽羊偷光了他的家底。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砰!”
薄妄一拳砸在床板上。
實木的床板竟然發出了一聲脆響,裂開了一道縫。
他的目光落在那凌亂不堪的床鋪上。
突然,他的瞳孔猛地一縮。
在那皺成一團的白色床單中央。
一抹幹涸的血跡觸目驚心。
那是……落紅?
薄妄愣住了。
那女人昨晚那般熟練,那般迎合,甚至主動纏着他的腰不放。
竟然是個雛兒?
一種極其復雜的情緒在胸腔裏翻涌。
是憤怒,是被欺騙的屈辱,還夾雜着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占有欲。
她是第一次。
卻在他神志不清的時候,被他那樣粗暴地……
而且事後還跑得這麼幹脆。
這算什麼?
把他當成了借種的工具?還是免費的鴨子?
“長官!長官您沒事吧?”
門外傳來了警衛員小張焦急的聲音。
剛才那一拳的動靜實在太大了。
薄妄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那股想要殺人的沖動。
他赤着上身,大步走到窗邊。
窗台上,掛着一小片紅色的布料。
那是那個女人跳窗時,衣服被鐵鉤掛破留下的。
薄妄伸手取下那片布料。
放在鼻尖聞了聞。
那股熟悉的、讓他上癮的奶香味還沒散去。
他死死地將那片布料攥在掌心,力道大得指節泛白。
“進來。”
聲音冷得像冰碴子。
小張推門而入,看到滿屋子的狼藉和自家首長那像是要吃人的表情,嚇得腿都軟了。
“首……首長,出什麼事了?您的傷……”
“停車。”
薄妄吐出兩個字。
小張一愣:“啊?可是這裏是荒郊野外……”
“我讓你停車!”
薄妄猛地轉過身,那一瞬間爆發出來的氣場,讓整個車廂的溫度都降到了冰點。
“還有,通知沿線所有派出所、武裝部。”
“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個女人給我找出來!”
“特征?年輕,漂亮,大概一米六五,長發,身上有傷。”
“還有……”
薄妄頓了頓,眼神陰鷙地盯着手裏的紅布條。
“她是個女騙子,偷了軍用槍支。”
“見到人,如果不配合,可以就地……”
那個“槍決”的詞在舌尖打了個轉,卻怎麼也吐不出來。
只要一想到那女人如果真的死在亂槍之下。
那具溫軟的身體變得冰冷僵硬。
他的心髒就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悶得喘不過氣。
“抓活的。”
最後,他改了口。
聲音裏帶着一股咬牙切齒的狠勁。
“老子要親自審她。”
……
與此同時。
距離鐵軌幾公裏外的一片玉米地裏。
蘇尤梨正抱着肚子,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
她渾身都疼,尤其是那個難以啓齒的地方,火辣辣的像是裂開了一樣。
但是她的心情卻前所未有的好。
她活下來了。
不僅活下來了,還擺脫了那群人販子。
手裏還有槍,有錢。
這就是她翻身的資本。
“薄……”
蘇尤梨摸出那枚玉扣,借着月光看了看。
玉質細膩,觸手生溫。
那個男人雖然凶了點,但這身家確實豐厚。
“既然你睡了我,那這點東西就當是你付的嫖資了。”
蘇尤梨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
她從來不信什麼情愛。
在這個吃人的年代,只有攥在手裏的錢和權才是真的。
她把玉扣貼身收好。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火車的汽笛聲。
那聲音淒厲刺耳,像是某頭被激怒的野獸在咆哮。
蘇尤梨回頭看了一眼。
只見那列原本應該疾馳而去的火車,竟然緩緩停在了半道上。
緊接着,無數道手電筒的光柱在鐵軌兩側亮起。
像是一條條搜尋獵物的光蛇。
“這麼快就發現了?”
蘇尤梨心裏咯噔一下。
那個男人,比她想象的還要不好惹。
居然能讓一列軍車爲了抓她而臨時停車。
看來,這梁子是結大了。
不過,那又怎樣?
天大地大,她蘇尤梨只要想躲,就沒人能找得到。
……
四年後。
京市。
正值深秋,滿城的銀杏葉黃得耀眼。
軍區大院門口,兩名持槍哨兵站得筆直。
這裏是整個京市權力的中心,尋常人連靠近都不敢。
一輛掛着軍牌的吉普車緩緩駛來。
車窗搖下,露出一張冷峻淡漠的側臉。
“薄帥,今天的老幹部聯誼會,您真的要去嗎?”
副駕駛上的警衛員小心翼翼地問。
這四年來,自家首長的脾氣是越來越怪了。
雖然立功無數,升得飛快,成了軍區最年輕的少將。
但那張臉卻越來越冷,就像是一塊萬年不化的寒冰。
而且最怪的是,首長對女人完全不感興趣。
這幾年多少文工團的台柱子、高幹家的千金想要往上撲。
結果都被首長那一身煞氣給嚇退了。
私下裏大家都傳,首長是不是在那次邊境任務裏傷了根本,不行了?
只有一直跟在身邊的小張知道。
首長不是不行。
首長是在找人。
找那個四年前在火車上偷了他的槍、偷了他的心、然後人間蒸發的女人。
這四年來,那張通緝令雖然撤了,但暗地裏的搜尋從來沒停過。
那枚玉扣,那把槍,就像是扎在首長心頭的一根刺。
拔不出來,碰一下就疼。
“去。”
薄妄言簡意賅。
如果不去,家裏那個老太婆又要一哭二鬧三上吊逼他相親。
車子駛入大院,在禮堂門口停下。
薄妄推門下車。
一身筆挺的軍裝將他原本就高大的身形襯托得更加挺拔。
肩章上的金星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就在他準備邁步走進禮堂的時候。
一道清脆稚嫩的童聲突然響起。
“媽媽,這就是我們要找的爸爸嗎?”
薄妄的腳步猛地頓住。
這個聲音……
怎麼聽着這麼耳熟?
他下意識地轉過頭。
只見不遠處的一棵老槐樹下。
站着一個穿着紅色小馬甲、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那眉眼,那鼻子,簡直就是薄妄的縮小版!
而牽着小男孩手的那個女人。
穿着一身剪裁得體的暗紅色旗袍。
腰肢纖細得仿佛一手就能掐斷。
那張臉,哪怕化成灰,薄妄也認得。
那個讓他恨了四年、找了四年、每晚都在夢裏把她掐死無數遍的女人。
她竟然敢回來?
而且,還帶着一個種?
薄妄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這一刻逆流沖上了頭頂。
他死死盯着那個女人,眼底的風暴在瘋狂聚集。
“好久不見啊,薄首長。”
蘇尤梨牽着孩子,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臉上掛着那副招牌似的、媚到骨子裏的笑。
“聽說您這幾年一直在找我?”
“怎麼,還沒睡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