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小山麓背靠青山,面臨一彎清溪,正是風水學上“藏風聚氣”的寶地。
同時這裏也有一座以“姻緣靈驗”而聞名遐邇的道觀——紫霞觀。
觀裏的一處偏殿內,許星棉安靜地跪在蒲團上,目光落在上方紅光滿面、笑容可掬,手持姻緣簿和紅線的的白須老者像上。
一旁的陳氏剛恭敬的上完香,就見自家女兒目光遊離,心思早就不知道飄向何處,一下子又急又氣,低聲喝道:
“我的小祖宗,月老尊前,豈是兒戲,你給我專注點!”
陳氏說到這裏又加重語氣:
“心要誠,意要真,你當這京中多少好姻緣,是靠着走神得來的?你可知爲娘爲了今日,捐了多少燈油!”
她點了點許星棉的額頭,“現在,給我跪着,叩首,心裏默念你的姓名八字,求月老爺爺爲你牽一樁……”
陳氏凝眉斟酌了一番,說道:
“家世清白、郎君俊彥、前程萬裏的姻緣!快!”
被母親吼回心神的許星棉無奈的打起精神,認真的行起三拜九叩大禮,至於心裏默念了些什麼,就不是陳氏能管得了的了。
行完大禮,她剛要起身,卻又被陳氏按了回去,“這是我剛才求的紅繩與姻緣牌,你現在寫下,親自系到姻緣樹上。”
“阿娘……”許星棉有些不樂意了,她還想多過幾年自由日子呢。
可陳氏哪容得她的抗議,瞪了她一眼,一字一句,“必,需,寫!”
許星棉嘆了口氣,從侍女手中接過筆,筆尖觸在姻緣牌上好一會兒也未動,陳氏面露不耐,“你又想整什麼幺蛾子?”
“寫啥……”她眨巴着眼睛,一臉無辜。
這副理所當然的不懂模樣,差點讓陳氏氣個倒仰。
她極爲克制的咬了咬牙,耐着性子喝道:“我說你寫!”
“哦~”許星棉聽話的點點頭。
又是一副乖巧模樣,好歹讓陳氏氣稍稍順了一些,努力的語氣柔和道:
“信女許星棉誠心叩告月老,伏祈天賜良緣,早締佳盟。”
許星棉聽完,便開始一筆一畫的寫了起來。
陳氏瞧見,滿意的點了點頭。
她這女兒總算還是有些優點的,比如遺傳到她父親的一手好字。
待許星棉寫完,陳氏接過姻緣牌仔細檢查了一番,見沒有任何問題,這才鬆了口氣,她是怕了這鬼靈精怪的丫頭又搞破壞的。
她將姻緣牌重新遞回給了許星棉,怕她不懂自己的良苦用心,便將內容又解讀一番:
“我的兒,‘良緣’二字最爲緊要。這既是說人品良善,亦是說家世良配。不輕浮,不逾矩,卻又將一切好姻緣的可能都包含在內,月老一聽便知是懂事的好孩子。”
“阿娘,我知道了。”許星棉覺得自己的腿都快跪麻了,趕緊站起身,“那我現在去將這姻緣牌掛樹上啦。”
陳氏微微頷首應允:“行,你去吧,我還要在這兒問個卦。”
許星棉一聽阿娘鬆口,如蒙大赦般轉身就朝殿門快步走去,背影都透着一股解脫的輕快。
陳氏望着她歡快得幾乎要飄起來的背影,揚聲補了句:
“可別應付了事,我等下就去姻緣樹下看你掛的姻緣牌哦。”
“啊……”
許星棉的背影肉眼可見地僵了一下,隨即蔫蔫地垮了下去,拖着長音有氣無力道:
“知道了……”
腳步也慢了大半,全然沒了方才的雀躍。
自她及笄那天覺醒後,她便不想再這麼稀裏糊塗的嫁人了。
經過她這兩年的不懈努力,門當戶對的家庭裏已沒有願意娶她的郎君了。
她阿娘病急亂投醫,亂打聽之下,說這觀裏求姻緣最是靈驗,便不由分說的拉着她一起來祈福……
“哎……”
許星棉望着一池碧綠荷葉長嘆了一聲,嘟囔道:
“若實在無法……月老爺爺,賜我個會早逝的病秧子吧!或者讓我成爲一個可愛又迷人的大女主?”
“哈哈哈哈……”
許星棉大聲笑了起來,覺得自己在想什麼peach呢。
別人穿書,要麼綁定逆天系統、手握頂級金手指,要麼直接空降成男女主角,就算運氣差點,也能混個有名字、有劇情線的小配角……
而她……什麼也沒有!
翻遍整本書,唯一能找到與她相關的痕跡,就只有一行字裏提了句她的阿爹,一個在大理寺任職的從七品主薄。
爲何她記的清楚,因爲這和她現實中去世老爹的名字一模一樣,就連相貌也相差無幾,若不是接不上來她的那句“宮廷玉液酒”,她都差點以爲她爹也穿越了。
說起來也好笑,別人是因與自己同名而穿,她呢,竟是因自己老爹名字相同而穿……
這讓她上哪兒說理去!
而她穿的這本書是無CP的男頻權謀文,背景嘛有些像九龍奪嫡,她其實也只是隨手翻了翻,甚至不知結尾是什麼。
倒是對書中那個權傾朝野的大反派有些印象深刻。
因爲那是老皇帝手上的一把刀,一把揮向血脈至親的刀。
許星棉那點兒狂野的笑聲沒收住,驚得水中棲息的飛鳥撲棱棱展翅飛遠。她也險些受到驚嚇,下意識皺着眉想嘟囔兩句 “晦氣”,可話到嘴邊,臉卻瞬間僵住,連笑聲都卡在了喉嚨裏。
她看到了什麼?
不遠處的柳樹下,
一張美的不似凡人的美人臉正微微歪着頭,好奇的看着她……
那男人瞧着身形清癯,一身月白錦袍,眉眼如畫,膚色勝雪,鼻梁高挺,唇色淡粉卻透着幾分蒼白,又因眉宇間的幾分病氣,添了幾分脆弱感。
他就那樣靜靜的坐在輪椅上,讓許星棉覺得周圍的風都似慢了下來,柳葉飄落下,襯得他愈發清絕出塵。
四目相對的瞬間,許星棉只覺得呼吸都停滯了一拍。
方才那串毫無形象的笑聲,還有那句險些沖口而出的粗話,如同驚雷般在她腦海中炸開——全被這人聽了去,看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