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師爺得知眼前這位氣度不凡的年輕男子竟是永安侯府的少主,臉色瞬間又白幾分,額角滲出細密汗珠。
他忙不迭地躬身湊上前,臉上堆滿諂媚的笑容,聲音都帶着幾分顫抖:
“原來是隱舟公子!失敬失敬!不知陸公子如今身體可還安好?若有需要效勞之處,下官定當竭盡全力......”
張景春適時上前,不着痕跡地將劉師爺引到一旁,語氣客氣而不失分寸:“師爺費心了,少主此行不便聲張,還望見諒。”
在衆人驚疑不定的注視下,隱舟徑直走到蘇靈昭面前。
他目光在她緊握的手上短暫停留——那指縫間隱約露出的鎏金令牌一角,讓他眸色微深。
“蘇公子,”他聲音清冷,卻帶着不容錯辨的鄭重,“今日之事,是我回春堂招待不周,讓你受擾了。”
站在一旁的張琛早已目瞪口呆,臉色煞白如紙。
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個看似普通的‘窮酸書生’,竟與侯府少主相識。
張景春見狀,一把將呆若木雞的孫子拽到人前,厲聲道:“孽障!還不快向蘇公子賠罪!”
張琛這才如夢初醒,“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發顫:“蘇、蘇公子恕罪!是在下有眼無珠,冒犯了您......”
蘇靈昭淡淡掃了他一眼,轉而看向滿面愧色的張景春。
想起這位老醫師曾爲自己療傷,還守口如瓶,她心中不由一軟。
“張老不必如此。”她虛扶一把,目光重新落在瑟瑟發抖的張琛身上,“看在張老面上,今日之事就此作罷。只是......”
她語氣平靜,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決斷,“你這性子,留在城中終究不妥。“
她稍作停頓,看着張琛瞬間慘白的臉色,繼續說道:“便去鄉下莊子靜思己過吧。什麼時候懂得敬人律己,什麼時候再回來。”
張琛如遭雷擊——他素來最鄙夷鄉野粗鄙,如今卻要被發落到那裏吃苦。
這懲罰,簡直比打他罵他更讓他難受。
看着面如死灰的孫子,張景春心中暗嘆一聲,卻知這已是最輕的發落。
他鄭重拱手:“多謝蘇公子寬宏。“
另一邊的劉師爺見勢不妙,早已尷尬地捂着臉溜走了。
隱舟示意侍從呈上一張萬兩銀票,對蘇靈昭溫聲道:“今日之事,是我回春堂失禮。這點心意,還請蘇公子收下。”
蘇靈昭看着那張輕飄飄卻重逾千鈞的銀票,心頭微震。
她來此本不爲錢財,更何況對方還是隱舟。
“隱舟公子,”她連忙推辭,“實在不必如此......”
“務必收下。”隱舟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這是回春堂的規矩,也是對蘇公子的敬重。”
他目光誠摯,顯然早已打定主意。
見他態度堅決,蘇靈昭暗嘆一聲,只得接過銀票。
指尖觸及票面時,她不禁心想:這位隱舟公子待人未免太過周到,反倒讓她有些無所適從了。
“公子這般客氣,倒讓我過意不去了。”
隱舟微微搖頭,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子軒是我自幼看着長大的弟弟,你救了他,這份恩情,不是銀錢可以衡量的。”
提起弟弟時,他冷峻的眉眼間自然流露出幾分溫情。
一旁的張景春也上前深深一揖:“蘇公子對劣孫寬宏大量,老夫感激不盡。”
他心中既愧又感,暗自發誓定要好好管教孫子,“日後若有需要,但憑差遣。”
蘇靈昭卻將話題轉回病情,神色凝重:“有件事須得提醒二位,陸公子雖暫時脫離險境,卻遠未痊愈。”
她深知此刻說出真相可能會讓人失望,但醫者本分讓她不能隱瞞。
隱舟神色一凜,心猛地沉了下去:“此話怎講?”
他原以爲弟弟已無大礙,沒想到還有隱患。
張景春也面露疑惑:“老夫方才爲小公子診脈,脈象已平穩許多......”
他行醫數十年,自信不會看錯脈象。
“這只是表象。”蘇靈昭正色道,“陸公子在母胎時便已中毒,多年來毒素深植五髒。今日所中之毒不過是個引子,將舊毒一並引發。”
她回想起施針時探查到的脈象,那深藏的病根如同暗礁,稍有不慎就會讓一切努力付諸東流。
“我方才施針,不過是暫時壓制,若不能根除,三月之內必會復發。”
張景春恍然,仔細回想後連連點頭:“確實如此!老夫竟未看出這層關聯。”
他心中既慚愧又欽佩,這年輕人的醫術遠在他之上。
隱舟眼中閃過驚喜,如同在黑暗中看到一線曙光:“蘇公子既能一眼看破症結,可有醫治之法?”
他緊緊盯着蘇靈昭,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蘇靈昭輕輕搖頭,心中泛起一絲無奈。她何嚐不想立即救治,可《毒經》未開,她不敢貿然行事。
“眼下還不行。此毒已深入骨髓,需要特殊的解毒之法。”
她斟酌着用詞,既不能暴露秘密,又要讓人信服,“待我準備妥當,再爲公子診治。“
“如此,那就拜托了。”
隱舟眼中漾開真切的笑意,唇角微揚。
這一笑如春風拂過寒冰,讓他原本冷峻的容顏瞬間生動起來,竟有種動人心魄的俊美。
蘇靈昭一時怔住,不自覺地被他這般容貌所攝。
恍惚間,她想起那個曾令林州無數閨秀傾心的丈夫林文博——人人都贊他俊俏風流,可與眼前之人相比,竟如螢火之於明月,黯然失色。
隱舟察覺到她片刻的失神,投來詢問的目光:“怎麼了?”
蘇靈昭猛地回神,暗惱自己竟爲美色所惑。
她已是有夫之婦,如今更要擔負起照料兄長的責任,哪有閒暇想這些風月之事。
這時,藥童將打包好的藥材恭敬遞上。
隱舟淡淡道:“這些藥材,都記在我賬上。“
蘇靈昭無奈:“這怎麼好意思?方才那一萬兩已是受之有愧......”
“你本就是回春堂的貴客,更何況子軒的病情還要勞你費心。”
隱舟語氣溫和卻不容推拒,隨即又道:“我在城西有處清靜院落,若你不嫌棄,可與你兄長暫住調養。”
“這萬萬不可!”蘇靈昭連連擺手。
隱舟目光微沉,壓低聲音:“蘇姑娘,林家耳目仍在暗中窺伺。那處院落僻靜安全,於你兄長養病最是相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