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像是被水泥堵住了，每一口呼吸都撕扯着胸腔，帶來灼燒的痛感。
那是連續加班72小時後，身體發出的最後警報。作爲業內頂尖的HR總監，蘇冉精通如何優化團隊、計算績效，卻唯獨沒算到，自己會以這樣一種方式，被公司“優化”掉。
意識沉入黑暗的最後一瞬，她腦海裏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下輩子，絕不給資本家打工……
劇烈的顛簸和窒息感再次襲來。
但這一次，伴隨着的還有無數紛亂破碎的記憶，如同決堤的洪水，強行涌入她的大腦。
丫鬟，蘭心。
國公府。
爲給病重的弟弟籌錢買藥，十兩銀子被賣入府中爲奴。
通房，二公子，折磨……死！
最後一個“死”字，如同冰錐，狠狠刺入她的神經。她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通鋪上，身上蓋着的是半新不舊的棉被。
她沒死？不，是原來的她死了，現在的她，成了國公府裏一個名叫蘭心的小丫鬟。
更可怕的是，那些屬於蘭心的記憶告訴她——今天，就是決定她這具身體生死存亡的日子！
“吱呀——”房門被推開，一個同樣丫鬟打扮的少女探進頭，語氣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欣喜：“蘭心，你還磨蹭什麼？老夫人屋裏的張嬤嬤來叫了，快些，天大的造化等着咱們呢！”
記憶瞬間對號入座——錦繡，和她一樣，是被國公夫人初步篩選出來，準備給兩位爺做通房的人選之一。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屬於HR總監的理性思維開始飛速運轉，快速梳理着腦海中的信息：
? 背景： 世子與少夫人成婚兩年有餘，少夫人卻一直未有身孕。國公夫人心中焦急，爲綿延子嗣，這才決定給世子安排通房。同時，庶出的二公子年歲漸長，其生母鄭姨娘也已提過多次，便索性一並安排。
? 選項A：世子爺。嫡出，身份尊貴，已有正妻。少夫人乃內閣首輔之女，背景雄厚，定然不好相與。此去如赴龍門，然龍門之下必有驚濤。少夫人強勢，如面對最高決策層，一步行差踏錯便是萬劫不復。
? 選項B：二少爺。庶出，生母爲鄭姨娘，尚未婚配。表面看，沒有正妻打壓着，日子似乎更輕鬆。原主蘭心就是這麼想的，所以在上一世，她搶先選了二少爺。
然後呢？
然後的記憶是一片血腥與黑暗。記憶碎片裏閃過二少爺笑着遞來的、摻着污物的茶杯，閃過被銀針扎破的手指，被細鞭鞭打的傷痕。那個看似溫文爾雅的二公子，私下竟有難以啓齒的變態癖好！不過三個月，原主就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最後像破布一樣被丟去了亂葬崗……
選擇世子，是挑戰；選擇二少爺，是確認死亡的快捷通道。
這根本不是什麼造化選擇題，而是生死簿！
她深吸一口氣，快速下床。動作間帶着一種不屬於丫鬟的沉穩與決斷。鏡子裏映出一張清秀稚嫩的臉，大約十五六歲，眉眼間還殘留着原主的幾分怯懦，但那雙眼睛深處，卻燃着屬於蘇冉的、冷靜到近乎冷酷的光。
“走吧。”她對錦繡說，聲音平靜無波。
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戰場，她必須贏。
老夫人院裏的正堂，安靜得能聽到呼吸聲。
國公夫人端坐上首，儀態端莊，眉宇間帶着當家主母的威嚴。她目光在垂首站立的兩個丫鬟身上掃過，並未過多停留，仿佛只是在處理一件尋常家務。
“叫你們來，所爲何事，想必你們也清楚了。”老夫人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壓力，“少夫人進門兩年多，未能爲世子誕下一兒半女，府中盼孫心切。二公子年紀也到了，房裏該有個穩妥人伺候。府裏瞧着你們倆模樣周正，性子也還算穩重，能去給世子和二少爺做通房是你們的福氣。”
錦繡激動得指尖都在發顫。
蘭心卻低垂着眼睫，大腦飛速運轉。這一次，她絕不會重蹈覆轍。
上一世，她倆心裏都揣着同樣的念頭，二少爺性子溫和，遠勝過世子的嚴厲，兩個都想去二少爺的屋裏。原主反應迅速，幾乎是搶着跪下去磕頭，脆生生應了要去二少爺院中。錦繡僵在原地，臉色霎時白了幾分，半晌才低着頭，悶悶應了去世子那邊。
這一世當後發制人。讓急於抓住“機遇”的錦繡先去搶占那個致命的陷阱。
老夫人淡淡開口：“你們自己思量，想去哪個院子……”
“老夫人！”錦繡幾乎是搶着開口，生怕晚了，“奴婢……奴婢願去二少爺院裏，盡心伺候！”
果然如此，蘭心垂着眼，指尖微微發顫，心底漫過一絲愧疚，卻又被求生的念頭壓了下去。說到底，不過是死道友不死貧道。面臨生死抉擇，誰又能真的把活下去的機會拱手讓人？她也是沒有辦法。
老夫人目光轉向蘭心，帶着詢問。
蘭心上前一步，不是錦繡那般迫不及待，而是穩穩地福了一禮，姿態恭敬，卻不卑微。她抬起頭，聲音清晰而鎮定：
“奴婢願去世子院。”
老夫人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訝異。這丫頭，平日裏看着怯生生的，此刻眼神卻如此清明堅定。
“哦？”老夫人挑了挑眉，“少夫人規矩重，你不怕？”
蘭心深吸一口氣，知道關鍵時刻到了。她需要展現的不是野心，而是“勝任力”與“忠誠度”。
“回老夫人，奴婢不敢說怕不怕。奴婢只知道，老夫人爲世子爺和少夫人的子嗣操心，是慈母之心。奴婢蒙老夫人恩典選出，自當爲老夫人分憂，聽從老夫人安排。無論去哪兒，都恪守本分，盡心伺候。”
她沒有直接回答怕不怕，而是將選擇拔高到了“聽從安排、爲主子分憂”的層面，既表達了順從，又暗戳戳地表了忠心。
果然，國公夫人眼底掠過一絲滿意。她要的就是安分、識大體、不惹事的。
老夫人略作沉吟，剛要開口---
“且慢。”
一個柔婉中帶着幾分尖細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隨即，一個身着玫紅色錦緞襦裙、珠翠環繞的美婦人扶着丫鬟的手走了進來，正是二公子的生母——鄭姨娘。
她笑吟吟地對夫人行了禮，眼神卻像刀子般在蘭心身上刮過：“給夫人請安。妾身聽聞今日給世子爺和二少爺定人選，心裏惦記，特來瞧瞧。”她說話時眼角微挑，帶着一種慣會欺壓下人的刻薄相。
“這就是蘭心吧？瞧着倒比另一個齊整些。”鄭姨娘話裏有話，目光在蘭心和錦繡之間逡巡，那份對蘭心的“看重”幾乎不加掩飾。
蘭心心頭一緊，但依舊垂首不動。
鄭姨娘轉向夫人，臉上堆着笑，語氣卻帶着試探：“夫人，您看這蘭心……”
國公夫人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蘭心自己選了世子院。我瞧着她也算穩重，正好去那邊伺候。錦繡便給二少爺吧。”
鄭姨娘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世子是嫡子，身份尊貴，她一個姨娘，再怎麼得寵也不敢明目張膽地跟世子搶人。她再心有不甘，也只能咽回去。
“是，一切全聽夫人安排。”她訕訕地應下，目光再次掃過蘭心時，便帶上了幾分不易察覺的陰冷。這丫頭，竟敢不選她兒子？
此刻起，命運的軌跡已被更改。
跟着領路的婆子前往聽瀾居的路上，蘭心已經開始在心中快速構建新的生存手冊：
1. 首要任務： 摸清少夫人的脾性、喜好、底線。
2. 核心目標： 在世子院立足，展現價值，爭取“活下來”並獲得一定程度的“工作保障”。
3. 潛在風險： 鄭姨娘今日未能如願，恐已記下一筆，需警惕後續動作。此屬“外部競爭威脅”，需納入風控。
行至世子院門口，但見“聽瀾居”三字匾額高懸，飛檐鬥拱，氣象森嚴。兩個守門的婆子眼神也帶着審視。
領路婆子交代幾句便離開了。
蘭心獨自站在院中，深吸一口氣，正準備向院內的大丫鬟通報。
忽然，一個身着水綠色衣裙的大丫鬟從東廂房掀簾而出，目光銳利地落在她身上，語氣帶着毫不掩飾的審視與冷意：
“你就是老夫人指過來的那個蘭心？跟我來吧，少夫人要見你。”
新的考驗，這麼快就來了。
蘭心微微頷首，指尖卻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並不存在的職業套裝裙擺。
也好，這就當是終極面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