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當初要是只生了青雲就好了。”
這句話我聽爸媽說過無數次,可我無法反駁。
我的弟弟林青雲是名副其實的天才,他在國際幼兒園用純正英倫腔演講時,
我在村頭和二丫玩泥巴;
他和父母在瑞士滑雪、在迪拜跳傘時,
我在村裏炸狗盆,被全村的狗追着咬;
長大後,弟弟成爲福布斯榜上最年輕的商業新貴,是無數少女的夢中情人,
而我,第一次被父母接進城裏一千多平米的豪宅,開始讀高七......
我在家裏活的像透明人。
宴會上,有人問起我是誰時,父母卻解釋:
“一個遠房親戚,借住在我家,我們帶他來見見世面。”
就連弟弟也嘲笑我,和別人說:“鄉下來的土包子,腦子也有問題。”
後來,我離開家,成了天才設計師,設計稿有市無價,
當我打造了自己的時尚帝國,名字閃耀在巴黎秀場的巨幕上時,
曾棄我如敝履的家人,在場外等了整整一夜。
保安問我是否認識他們。
我笑的溫和:“幾位遠房親戚,大概......是來見世面的。”
......
我母親是草根出身的三金影後,在事業最巔峰時嫁給了我父親——京圈商業巨頭林啓賢。
人人都說這是強強聯合,還戲稱下輩子投胎的第一志願,就是成爲他們的孩子。
可我這個投胎成功的正牌兒子,卻絲毫沒覺得幸運。
他們結婚第二年就生下了我。外人眼中我該含着金湯匙長大,可命運偏偏拐了個彎。
一位大師說我的八字與父親相沖,須成年後才能化解。於是剛滿月的我,就被送往偏遠山村,和外公相依爲命。
從此,他們再未過問。
就連“隨安”這個名字,也是外公給我取的。他說:“人生海海,隨遇而安。”
我在那個小山村野了二十多年,招貓逗狗,摸爬滾打,活得像個野孩子。
而父母送走我不到兩年,就生下了弟弟——林青雲。
“青雲”這名字,是父親特意找大師算過,親自取的。寓意平步青雲,志向高遠。
弟弟也確實不負衆望。
四歲能用純正英倫腔無障礙交流,七歲炒股賺了八千萬,十五歲考入哈佛商學院,二十二歲回國任總裁,首月就籤下十億大單。
他是完美的繼承人,光芒萬丈。
而我,只是一個被忘卻在鄉下的小可憐。
“青雲是人中龍鳳,他哥哥應該也差不了吧?”
終於,他們想起了我這個“成年該解禁”的兒子。
可惜,我要讓所有人失望了。
我沒有弟弟精通四國語言的天賦,沒有他對商業的敏銳嗅覺,更沒有他行走世界的閱歷。我只是個文化課一般、不善交際的樸實農村青年,唯一的愛好是畫畫。
山村教育資源匱乏,我不僅沒上過國際幼兒園,甚至連幼兒園都沒上過,小學初中在鄉鎮公立學校輾轉,高中好不容易進了城,還因各種原因休學、復讀......人生路上,我總在跌跌撞撞。
至今我仍記得第一次見面時,父母和弟弟眼中一閃而過的嫌惡。我穿着起球的T恤、沾着泥巴的鞋,站在豪華別墅裏局促不安,像誤入宮殿的鄉下耗子,和他們的世界格格不入。
當然,我父母是混跡上流社會的老油條了,早學會不動聲色的保留體面,從不承認自己偏心。
但行動,往往比語言更誠實。
家宴時,父親坐主位,弟弟挨着母親坐在我對面。他們不斷爲他夾菜,輕聲交談,笑語不斷。
而我,只是低頭默默吃完自己碗裏的飯。
像無色無味的空氣,安靜地存在,卻又仿佛從未存在。
弟弟二十五歲生日宴,燈火輝煌。這不僅是他的慶功宴,更是父親向整個商界宣告林青雲爲集團唯一繼承人的盛大儀式。
酒過三巡,父親已微醺。他攬着商界老友的肩膀,指向被簇擁在聚光燈下的林青雲,眼中滿是自豪:
“看,這才是我林啓賢的兒子,我這輩子最大的成功就是生出了他。”
友人適時恭維:“林董好福氣。聽說您還有位大公子?想來也是人中龍鳳。”
父親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隨意地擺了擺手。那一閃而過的,是遺憾,更是長久以來積壓的不耐:
“別提了。要是當初只生了青雲就好了。”
他輕嘆一聲,聲音不大,卻足夠清晰:
“可惜,還有個隨安。”
空氣仿佛瞬間凝固。
我站在人群中,像被突然剝光了衣服扔進冰窖。原來我存在的本身,就是父親人生中唯一的遺憾。
第二天,父親大概是酒醒了,難得地把我叫進書房。
“隨安,這個給你。”他語氣緩和,將一張黑卡推到我面前,“昨天是爸爸喝多了,爸爸對你和青雲從來都是一樣的。”
“爸爸昨天的意思是,爲青雲有今天這樣的成就而驕傲。但你還沒能獨當一面,爸爸壓力很重啊,爸爸是擔心你。”
你看,有錢人的道歉都像施舍。用金錢粉飾真心,用責任掩蓋偏愛。
我垂下眼,接過那張冰冷的卡片:“我知道的,爸爸。”
他哪裏是酒後失言。
不過是借着幾分醉意,終於說出了壓抑多年的真心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