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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歲那年,爸爸用一根紅繩,把我拴在了村口那棵老槐樹下。
他說去買糖葫蘆,可直到太陽落山,紅繩都被我磨斷了,他也沒回來。
我沒哭,因爲爸爸臨走前,在我衣領裏縫了一張皺巴巴的彩票。
他蹲在我面前,滿嘴酒氣地囑咐:
“二丫,要是爸爸沒回來,你就拿着這紙去找一個叫趙國強的警察叔叔。”
我呆呆地問:“要是警察叔叔不理我呢?”
爸爸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狠狠抹了一把臉。
“要是他不理你,你就告訴他,城北筒子樓的地下室裏,有他找了十年的東西。”
說完,他把家裏僅剩的半個饅頭塞給我,頭也不回地走了。
鄰居王奶奶說,爸爸這是不要我了,要我去討飯。
我不信,死死攥着那張彩票。
後來,我真的找到了趙叔叔,也找到了爸爸口中的地下室。
可當我看見那個裝着無數秘密的生鏽鐵盒時。
才明白,爸爸不僅騙了全世界,也用那根紅繩,拴住了我的一生。
.......
爸爸走的第三天,我餓得受不了。
王奶奶路過,看我還在樹下坐着,嘆了口氣,扔給我半個爛蘋果。
她說:“二丫,別等了,陳虎那個爛賭鬼,早跑了。”
我不信。
爸爸說去買糖葫蘆。
爸爸不會騙我。
到了第五天,樹皮都被我啃光了一塊。
我終於明白,爸爸可能真的回不來了。
我摸了摸衣領裏縫着的那張硬邦邦的紙片。
那是爸爸的命令。
我要去找趙國強。
我光着腳,順着爸爸以前指過的方向,往城裏走。
走了一天一夜,進城的時候,腳底磨出了血泡。
警局的大門很高,很氣派。
我站在門口,不敢進去。
門衛叔叔看見我,揮揮手趕我走:“哪來的小叫花子,一邊去,別擋着警車道。”
我死死扒着門框。
我不能走。
走了就找不到爸爸了。
我張着幹裂的嘴,嘶啞着嗓子:“我找趙國強!”
門衛愣了一下,大概是沒見過敢直呼刑警隊長的小孩兒。
他還是要趕我,一輛黑色的警車停在了門口。
下來一個穿着警服,很高,很威風的男人。
眉眼間卻帶着一股子煞氣。
周圍的警察都對他敬禮,叫他趙隊。
我知道,他就是趙國強。
我猛地沖了過去,抱住了他的大腿。
“趙叔叔!我找你!”
趙國強低頭,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他想要把腿抽出來,但我抱得太緊了。
“鬆手!”他喝道。
我嚇得哆嗦了一下,但還是沒鬆手。
我顫抖着手,費勁地去撕衣領裏的線。
“這是......陳虎讓我給你的。”
聽到“陳虎”這兩個字,趙國強的臉色瞬間變了。
剛才還是有點兒嫌棄,現在變成了暴怒。
“陳虎?”
他看都沒看一眼,揚手就是一巴掌。
啪!
彩票被打飛了,飄飄蕩蕩落在了遠處的髒水坑裏。
“那個殺人犯還沒死?”
趙國強居高臨下地看着我,眼裏全是紅血絲。
“他害死了我妹妹,現在還敢派個野種來騙錢?”
周圍的人跟着起哄。
“陳虎那個毒蟲,估計是毒癮犯了沒錢,讓孩子來碰瓷吧。”
“趙隊,別理這小叫花子,直接扔收容所去。”
我被那一巴掌扇的手背生疼。
但我沒哭。
爸爸說過,二丫不能哭,哭了就不吉利,爸爸就回不來了。
我爬到那個髒水坑邊。
小心翼翼地把彩票撈起來。
那是爸爸的命。
我在衣服上擦了擦,可是擦不幹淨。
趙國強看我這副樣子,眼裏的厭惡更深了。
“把她帶遠點,別讓我再看見陳虎的種。”
我就像只被拎起來的小雞仔。
腳尖離地,我拼命蹬腿。
不能走!
要是被趕走了,爸爸交代的任務就完不成了。
被拖到大門口的時候,我死死的抱住門框。
我用盡全身力氣,吼出了爸爸教我的那句話。
“城北筒子樓地下室!有你找了十年的東西!”
空氣突然安靜了。
趙國強的背影猛地僵住。
他慢慢轉過身,眼神比剛才還要可怕。
他幾步跨過來,一把揪住我的衣領。
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咬牙切齒地問:
“你說哪裏?”
“筒子樓......地下室......”我艱難地擠出幾個字。
那是他妹妹趙敏失蹤的地方。
也是他十年的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