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小姐,您沒事吧?”
一個小丫鬟憂心忡忡,而沉瑾恍惚片刻。
“……這是,哪兒?”
“小姐?”小丫鬟愣住,接着又一臉心疼,“這是鄭家呀,您忘了?是咱們大爺帶您回來的。”
可沉瑾腦海中一片嗡鳴,什麼表小姐?什麼鄭家大爺?
見她想起身,小丫鬟連忙扶了她一把,而她餘光一掃,又是一怔。
只見自己這手腕上光滑白膩,不像上一世,在充入教坊司之前,爲了護着年幼的小侄兒,曾挨過那些抄家的一鞭,也因此本該膚若凝脂的腕子上,留下醜陋的鞭痕。
可如今那鞭痕不見了,就像從未存在過一樣。
難不成?
她心裏猛地跳出個念頭,一時整顆心都懸了起來,然後踉蹌着沖向床,筆直地沖出門。
“爹、娘!大哥、二哥,嫂嫂……”她不停地呼喚着,是重生嗎?還能再見昔日的至親嗎?
沉瑾悲喜交加。
上一世,沉瑾本爲南雁首富宋耀金之女!本是叫做宋沉瑾。
她宋家富甲於天下,可龍椅上的皇帝實在貪婪,國庫無銀,偏又想大興土木爲寵妃修建宮宇,但南雁上下早在多年揮霍下入不敷出。
於是一奸臣諫言,左右南雁商賈衆多,而自古士農工商,這商賈低賤,所以何不取之於民?
緊接着,以宋家爲首的那些商賈之人立即遭難。
朝廷爲扯一張遮羞布,編造了許多莫須有罪名,父母兄長鋃鐺入獄,然後被人推上了斷頭台,沉瑾也因生得貌美,就這麼被人充入了教坊司……
可眼下居然又重來一回?
沉浸踉踉蹌蹌地沖出門,誰知剛跨過門檻兒,就撞上一個人。
“哎呀,表小姐?”
小丫鬟追上來,忙爲沉瑾披一件衣裳,這西廂房外正在下雨,近日也天冷了些。
等看清屋外來人,小丫鬟愣住一下,然後趕忙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
“奴婢見過大爺。”
來人正是那鄭家大爺鄭衍琛,身後跟着個長隨小廝。
他瞥眼沉瑾,問:“她這是?”
小丫鬟也一知半解,於是搖了搖頭。
沉瑾根本沒管那些人,她心裏就一個念頭!!想見爹,想見娘,想見她兩位兄長!還有嫂嫂,以及她那剛滿三歲的小侄子……
她應該是重生了,而既然重生了,那爹娘他們肯定也!……
她臉上表情似悲似喜,一時竟又哭又笑。
可就在這時,另一道稍微輕佻些的男子嗓音驟然響起。
“我說鄭衍琛,你這小表妹怎瘋瘋癲癲,莫不是受了什麼刺激?”
沉瑾一怔,鄭……衍琛?
忽然心裏一咯噔,她瞳孔一縮,然後又猛地一回頭。
直至此刻,才正眼看了看那位鄭家大爺。
劍眉星目,青衣長袍,看起來風華正茂,也不過二十五六的年紀。
但那長相格外俊朗,深邃的眉眼冰冷又淡泊,那神色、那欺負,也全是沉着,貴重,從容不迫。
同一時間,這西廂房外。
只見一堵院牆砌着紅瓦,而一俊美風流的年輕男子,眉眼輕佻,神色散漫,穿着一吊兒郎當的緋紅衣裳,唇紅齒白地笑了起來。
那手中還拿着一只青澀的果子,上上下下地拋弄些把玩兒。
鄭衍琛冷淡地瞥上一眼,“沈小將軍莫不是很閒?”
“哪有?你我兩家住隔壁,這不是聽見點兒動靜。”
之後,那沈小將軍撐着牆頭,稍一用力,就從紅牆上翻了下來。
他將手中果子往天上一拋,又一把接住,一陣風起,吹起了滿園的春雨落花,他也隨手一拂那滿頭黑發。
眉眼灼然,如星璀璨。
可沉瑾恍恍惚惚,漸漸的竟心底直發寒,一瞬那本就雪白的小臉兒,也慘白得沒了任何血色。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
然後身形一晃,又一把按住頭,一臉的震驚,難以置信,還像帶上幾分崩潰的哭音兒。
“……鄭、鄭衍琛?”
她似錯愕,不解,看了看那位鄭家大爺,然後又吸了吸鼻子,勉力鎮定着,看向那穿着一襲緋紅衣裳,風流俊俏的沈小將軍。
“……姓沈?與鄭家比鄰?”
“所以,你是?南充申太公之孫,鎮北大元帥之子?飛鷂將軍,沈星灼?”
沈星灼眉梢一挑,“怎麼,小表妹以前見過我?”
這無異於承認。
沉瑾眼前立即一黑!!
她只覺一陣暈眩,仿佛這立身之地寸寸崩碎,簡直如天崩地裂!
而一陣沉重又龐大的失重感襲來,竟叫她不知該如何自處。
“表小姐、表小姐?”
“鄭衍琛,你這小表妹到底怎麼了?”
“鬆墨!請郎中!……”
那邊爲她一人忙得兵荒馬亂,所有人都朝她看了過來,可沉瑾反而心頭一哽,只這一瞬就心碎成灰。
鄭衍琛?沈星灼?那不是三百年前的人嗎?
那時候南雁還沒開國呢,在南雁之前,上一個朝代,叫南充!!
所以,她是重生了沒錯,可並不是重生在她原本的時間線?
在爹娘兄長全部慘死,而她無論如何都想報仇雪恨,都想再見爹娘兄長一面的如今,上蒼何其殘忍?
竟然橫跨了三百多年,把她送來這三百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