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卷着潮溼的涼意撲在臉上，沈糯跟着謝燼沖出教學樓的側門，腳下的碎石子硌得生疼，卻不敢有半分停頓。
身後的怨靈嘶吼聲漸漸模糊，混亂期的它們還在地下室裏橫沖直撞，暫時構不成威脅。
兩人一路跑到操場中央的老槐樹下，才敢停下腳步大口喘氣。
謝燼靠在樹幹上，抬手扯了扯領口，後背的傷口被夜風一吹，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沈糯立刻湊過去，從背包裏翻出急救包，“別動，我幫你處理傷口。”
她的指尖觸碰到他作戰服的破口時，謝燼的身體微微一僵，卻沒躲開。熒光棒的綠光映着她低垂的眉眼，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
消毒水的刺痛傳來。
“好了。”沈糯用紗布將傷口包扎好，抬頭撞上他的目光，連忙移開視線，“怨靈的混亂期只有十分鍾，我們得盡快離開學校。”
謝燼“嗯”了一聲，目光掃過操場外漆黑的圍牆，“正門肯定有怨靈守着，只能翻圍牆走。”
他話音剛落，教學樓的方向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慘叫，那聲音不是怨靈的嘶吼，而是活生生的人的哭腔。
沈糯臉色一白，猛地攥緊了手裏的驗屍鉗，“是其他人！”
謝燼的眸色瞬間沉了下去，他拽住沈糯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皺眉，“別管閒事，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可是那是人命！”沈糯掙開他的手，聲音裏帶着一絲急切，“如果我們不管，他肯定會死在怨靈手裏。”
“混亂期快過了。”謝燼的聲音冷得像冰，“我們回去就是送死。”
教學樓裏的慘叫又響了起來，還夾雜着桌椅倒地的巨響。
沈糯咬着唇，看向謝燼冰冷的側臉，又望向那棟籠罩在黑暗裏的教學樓，心裏像是被什麼東西揪着。
她不是逞英雄，只是那雙攥着鋼筆骸骨的手，還有牆上那些扭曲的血字，總在她眼前晃。
“我去。”沈糯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沙漏，“十分鍾還剩七分，我去救人，你在這裏等我。”
謝燼看着她轉身就要往回跑的背影，瞳孔猛地一縮，幾乎是下意識地拽住她的後領，力道卻比剛才輕了很多。
“你瘋了？”他的聲音依舊冷硬，卻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那些怨靈一旦恢復理智，你連骨頭都剩不下。”
“總不能見死不救。”沈糯回頭看他，淺褐色的眸子裏亮得驚人，“就像剛才，你也可以不管我，不是嗎？”
謝燼的喉結動了動，竟一時語塞。剛才他替她扛下那一下抓撓時，根本沒想過後果。
他盯着她倔強的眼神，沉默了三秒，終是鬆開了手，反手將那把匕首扔給她。“接住。”他扯了扯嘴角，語氣依舊沒什麼溫度，“跟上，別拖後腿。”
沈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握緊了手裏的匕首，鼻尖忽然有些發酸。
兩人一前一後沖回教學樓，剛踏進走廊，就看到一個穿着校服的男生蜷縮在牆角，幾只怨靈正圍着他，指甲堪堪擦過他的胳膊，留下幾道血痕。那些怨靈的眼神已經從迷茫變得猩紅，顯然混亂期正在消退。
“這邊！”沈糯揚手將沙漏扔到半空，暗紅色的沙礫傾瀉而下，落在怨靈身上，發出滋滋的聲響。
怨靈們發出淒厲的慘叫，身體瞬間變得透明。
謝燼趁機沖上去，一腳踹飛最前面的怨靈，匕首寒光一閃，精準地刺穿它的頭顱。“快跑！”他沖那個嚇傻了的男生吼道。
男生如夢初醒，連滾帶爬地往走廊外跑。沈糯正想跟上，卻瞥見一只怨靈繞過沙漏的紅沙，朝着男生的背影撲去。她瞳孔一縮，想也不想就將匕首擲了出去。
匕首釘在怨靈的眉心，黑霧潰散。可這一耽擱，剩下的怨靈已經恢復了理智，猩紅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他們。
謝燼低罵一聲，拽着沈糯的手腕轉身就跑。“時間到了！”
走廊裏的怨靈嘶吼着追了上來，腳步聲震得地板發顫。
沈糯回頭看了一眼，那些怨靈的速度越來越快，而前方的樓梯口，竟又出現了幾道慘白的身影。
前後夾擊。
沈糯的心跳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攥緊了手裏的沙漏，看着謝燼緊繃的側臉，忽然覺得，這次他們可能真的走不出去了。
前後夾擊的怨靈已經形成合圍之勢，慘白的身影在熒光棒的綠光裏扭曲晃動，腐臭的氣息幾乎要將人溺斃。
沈糯攥着沙漏的手指泛白，看着越來越近的怨靈，心髒狂跳得像是要撞碎肋骨。
謝燼卻異常冷靜，他掃了一眼兩側緊閉的教室門，目光落在走廊盡頭那扇標着“器材室”的木門上。
“跟我來！”他低喝一聲，拽着沈糯的手腕猛地變向，腳下發力撞向器材室的門。
“砰”的一聲巨響，老舊的木門應聲而開，揚起一陣嗆人的灰塵。
兩人踉蹌着沖進去，謝燼反手將門死死抵住，幾乎是同時，怨靈的指甲就抓在了門板上，發出刺耳的“咯吱”聲，木屑簌簌往下掉。
器材室裏堆滿了落滿灰塵的籃球、跳高墊和拔河繩，角落裏還摞着幾箱廢棄的滅火器。謝燼一眼就看到了牆上掛着的消防斧，他伸手拽下來，掂量了一下重量，眸色沉凝。
“它們撐不了多久。”沈糯靠在門板上，聽着外面越來越狂暴的嘶吼，聲音發顫，“這門擋不住的。”
“撐到我找到出口。”謝燼的聲音斬釘截鐵，他轉身在器材室裏快速翻找，目光落在天花板上的通風口。
那通風口不算小，足夠一個人鑽進去，只是被一層生鏽的鐵絲網罩住了。
他兩步沖過去，踩着堆積的籃球攀上跳高墊，消防斧狠狠劈在鐵絲網上。“哐當”一聲，鐵絲網被劈出一個大洞。
“你先上。”謝燼回頭沖沈糯喊，手上的動作不停，又劈了兩下，將洞口擴大。
外面的門板已經開始變形，幾道慘白的手指穿透門板，瘋狂地抓撓着。沈糯不敢耽擱，踩着籃球爬上跳高墊，謝燼伸手托了她一把，將她送進通風口。
“快爬，一直往前，應該能通到操場。”謝燼的聲音從下面傳來。
沈糯剛爬出去幾米，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巨響，器材室的門被怨靈撞開了。她回頭望去，只見謝燼握着消防斧，硬生生逼退了沖在最前面的幾只怨靈，斧刃上沾着黑色的霧氣。
“謝燼！”沈糯急聲大喊。
謝燼抬頭看了她一眼，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極淡的笑。
他不再戀戰，轉身踩着籃球躍起，手撐着通風口的邊緣，利落的翻了進來。
剛爬進去，幾只怨靈就撲到了跳高墊上，指甲抓在通風口的鐵皮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通風管道裏狹窄又悶熱，彌漫着灰塵和鐵鏽的味道。
兩人只能手腳並用地往前爬，熒光棒的綠光在管道裏搖曳，照亮了前方蜿蜒的路。
身後的嘶吼聲漸漸遠去，沈糯鬆了口氣，卻不小心撞到了前面的謝燼。
“怎麼了？”她壓低聲音問。
謝燼指了指前方，那裏透出一絲微弱的月光。“到了。”
他伸手將鐵絲網撕開，率先跳了下去。外面正是操場的角落，月光灑在草地上，帶着雨後的清新。
沈糯跟着跳下來，雙腳落地的那一刻，才真正感覺到一陣虛脫。
兩人癱坐在草地上，大口喘着氣。遠處的教學樓還籠罩在黑暗裏，怨靈的嘶吼聲隱約傳來，卻再也構不成威脅。
謝燼的後背滲出血跡，紗布已經被染紅了。沈糯看着那片刺目的紅，心裏一緊，連忙拿出急救包，“你的傷口裂開了，我再幫你處理一下。”
謝燼沒有拒絕，任由她拆開紗布，消毒，換藥，重新包扎。月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沖淡了他身上的冷硬，多了幾分柔和。
而就在兩人都沒注意的地方，教學樓的樓頂，一雙猩紅的眼睛，正靜靜地盯着他們，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