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燼也盯着自己的沙漏,指腹摩挲着黃銅外殼上浮現的咒文紋路,眸色深沉。
機械音消失後,腕表屏幕上跳出一行新的小字:【異類權限解鎖:可查看副本隱藏規則,可攜帶一件副本道具回歸現實。】
“隱藏規則?”沈糯低聲重復,指尖點在腕表屏幕上,果然彈出了幾行灰色的文字,【血色教學樓隱藏規則三:樓頂存在詛咒源頭的分身,副本結束後將潛伏於通關者身側。】
兩人同時抬頭,望向教學樓樓頂的方向。那裏依舊漆黑一片,可那雙猩紅的眼睛仿佛還在暗處窺伺,帶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看來這副本不算徹底結束。”謝燼站起身,拍了拍沾在作戰服上的草屑,後背的傷口被牽扯,疼得他悶哼一聲。
沈糯連忙扶住他的胳膊道:“你的傷還沒好透,先別亂動。”
謝燼垂眸看了她一眼,沒拒絕她的攙扶,只是語氣依舊硬邦邦:“逞完英雄了?知道後怕了?”
沈糯白了他一眼,將急救包塞回背包:“我只是不想良心不安。”
夜風漸涼,兩人並肩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
月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一路沉默無言,卻沒了最初的劍拔弩張。
行至半路,街角的路燈忽明忽滅,發出滋滋的電流聲。
昏黃的光暈裏,一個佝僂的身影正蹲在垃圾桶旁,背對着他們,肩膀一聳一聳的,像是在翻找什麼。
風卷着腐臭的氣息飄來,那味道和副本裏怨靈身上的氣味如出一轍。沈糯的瞳孔驟然收縮,下意識攥緊了手裏的驗屍鉗。
謝燼也瞬間警惕起來,手按在腰間,那裏原本插着匕首,此刻卻空空如也。
那身影似乎察覺到了他們的目光,動作猛地一頓。緊接着,它緩緩轉過身。
那是個穿着破爛校服的女人,頭發枯槁如雜草,遮住了大半張臉。
她的脖頸以一種違背常理的角度扭曲着,裸露在外的皮膚泛着青灰色的屍斑,嘴角裂到耳根,淌着黑紅色的黏液。
她的手裏攥着一支斷裂的紅色鋼筆,正是副本裏骸骨緊握的那一支的模樣。
“我的……筆……”女人的聲音像是生鏽的鐵片在摩擦,沙啞得刺耳。
她緩緩抬起頭,露出一雙沒有眼白的黑洞,死死盯着沈糯手腕上的沙漏。
沈糯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天靈蓋,渾身的血液都像是凍住了。這根本不是普通人,是被詛咒殘留氣息浸染的路人,成了詛咒的傀儡。
女人突然發出一聲尖嘯,手裏的鋼筆猛地朝他們擲來。鋼筆劃破空氣,帶着一股腥風,直逼沈糯的面門。
謝燼眼疾手快,拽着沈糯往旁邊一躲,鋼筆“噗”的一聲釘在身後的牆壁上,墨汁濺出,竟腐蝕出一個漆黑的小洞。
“走!”謝燼低喝一聲,拽着沈糯轉身就跑。
身後的尖嘯聲越來越近,伴隨着凌亂的腳步聲。
沈糯回頭瞥了一眼,那女人四肢着地,像野獸一樣在地上爬行,速度快得驚人,青灰色的指甲刮過地面,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劃痕。
更恐怖的是,街道兩側的陰影裏,又鑽出了幾個同樣佝僂的身影,他們的脖頸都扭曲着,手裏攥着各式各樣的文具,眼神空洞地朝着兩人圍攏過來。
這些都是被詛咒波及的無辜者,他們的理智早已被怨念吞噬,成了只知道掠奪的軀殼。
兩人不敢戀戰,拼了命往前跑。路過一家便利店時,玻璃門內的收銀員正趴在櫃台上打盹,聽到外面的動靜,迷迷糊糊地抬起頭。
當他看到那些爬行的身影時,瞳孔驟然放大,嘴巴張了張,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就被一只突然伸進來的枯瘦手掌,死死扼住了喉嚨。
收銀員的身體劇烈掙扎着,雙腳在地上胡亂蹬踏,很快就沒了動靜。
他的脖頸以同樣扭曲的角度歪向一邊,眼睛裏的神采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黑。
沈糯的心狠狠一沉,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謝燼的臉色也難看到了極點,他拽着沈糯拐進一條狹窄的巷子,巷子盡頭是一扇緊閉的鐵門。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腐臭的氣息幾乎要將人淹沒。
“爬上去!”謝燼低吼一聲,托着沈糯的腰,將她送上鐵門。沈糯反手拽住他的胳膊,兩人借力翻了過去,重重摔在巷子外的草地上。
他們不敢停留,爬起來繼續跑,直到身後的嘶吼聲徹底消失,才敢放慢腳步。
走到一個十字路口時,沈糯停下腳步:“我家往這邊走。”
她指了指左邊的巷子,巷口掛着一盞昏黃的路燈,隱約能看到老舊的居民樓輪廓。
謝燼“嗯”了一聲,站在原地沒動。
沈糯看着他:“你呢?”
“前面。”謝燼抬了抬下巴,語氣簡潔。
兩人對視一眼,都沒說話。
過了幾秒,沈糯率先開口:“腕表說可以帶一件道具回去,你選什麼?”
“沙漏。”謝燼毫不猶豫,“這東西能中和執念,下次副本肯定用得上。”
沈糯點點頭,她的想法和他一樣。時間沙漏是他們在副本裏拼死保住的道具,也是唯一能對抗詛咒的利器。
“那……再見?”沈糯試探着開口。畢竟,他們是一起從怨靈堆裏爬出來的同伴,就算之前有過爭執,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謝燼沒回答,只是從口袋裏掏出一把折疊匕首,扔給她:“拿着。”
沈糯接住匕首,愣了愣。這是他在副本裏一直用的武器,刃口鋒利,還帶着淡淡的黑霧氣息。
“副本道具帶不回去,這個是我自己的。”謝燼別過臉,聲音依舊冷硬,“防着點樓頂的那個東西,還有……別再隨便逞英雄。”
沈糯攥緊匕首,點了點頭:“你也是。”
兩人再次道別,轉身走向不同的方向。
沈糯走進巷子,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望去。謝燼的背影在月光下漸行漸遠,挺拔的身姿像一株孤傲的青鬆。
她摸了摸口袋裏的匕首,又看了看手腕上的沙漏,眼神凝重。
就在這時,床頭櫃上的沙漏突然晃動了一下,紅沙的流速驟然加快。
沈糯的心猛地一緊,快步走到鏡子前。鏡子裏的自己沒什麼變化,可她總覺得,身後的黑暗裏,有什麼東西正在悄然靠近。
她猛地回頭,房間裏空蕩蕩的,只有窗外的月光灑在地板上,映出一道細長的黑影。
沈糯猛地回頭,攥緊了口袋裏的折疊匕首,指節因爲用力而泛白。
房間裏靜得可怕,窗外的月光被雲層遮住,地板上那道細長的黑影卻沒有跟着消失,反而像是有了生命般,緩緩朝着她的方向蠕動。
空氣裏彌漫開一股熟悉的腐臭味,比副本裏的氣息更淡,卻更陰冷,像是附骨之疽,黏在皮膚上揮之不去。
沈糯的後背繃緊,她緩緩後退,目光掃過床頭櫃——沙漏的紅沙還在瘋狂涌動,黃銅外殼燙得驚人。
那道黑影蠕動的速度越來越快,逐漸拉長、變寬,最終在地板中央凝聚成一個模糊的人形。
它沒有五官,通體漆黑,只有一雙眼睛的位置,閃爍着和教學樓樓頂那雙如出一轍的猩紅光芒。
“時間……沙漏……”黑影發出的聲音像是無數根針在刺撓耳膜,尖銳又沙啞,“把它給我……”
話音未落,黑影猛地朝沈糯撲來。一股冰冷的氣流裹挾着黑霧撞在她的胸口,沈糯被掀得踉蹌後退,後背狠狠撞在牆上,疼得她眼前發黑。
她咬着牙,反手掏出匕首,朝着黑影的心髒位置狠狠刺去。
匕首穿透黑霧的瞬間,發出“滋啦”的聲響,像是滾燙的烙鐵遇上了冰水。黑影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猩紅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忌憚,身體猛地往後縮,退到了月光照不到的角落。
沈糯喘着粗氣,緊緊握着匕首,警惕地盯着它。她發現,這黑影的力量遠不如副本裏的怨靈強,像是被什麼東西壓制着,只能在黑暗裏活動。
“你是……樓頂的那個東西?”沈糯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卻依舊冷靜。
黑影沉默了幾秒,猩紅的目光死死盯着她手腕上的沙漏,語氣裏充滿了怨毒:“我是詛咒的化身……你們毀了我的錨點,我要你們……陪葬!”
它再次撲了過來,速度比剛才快了幾分。沈糯側身躲開,同時抓起床頭櫃上的沙漏,朝着黑影狠狠砸去。
沙漏撞上黑影的瞬間,紅沙傾瀉而出,落在黑霧上,發出此起彼伏的“滋滋”聲。黑影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透明,猩紅的眼睛裏滿是驚恐。
“不——!”
黑影發出一聲絕望的嘶吼,身體迅速潰散,化作無數縷黑煙,消散在空氣裏。
房間裏的腐臭味漸漸淡去,月光重新穿透雲層,灑在地板上。沙漏掉落在地,紅沙的流速慢慢恢復了正常,黃銅外殼的溫度也降了下來。
沈糯癱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氣,後背的冷汗浸溼了衣服。
她這才發現,自己的掌心已經被匕首劃破,鮮血滴落在地板上,和月光融在一起,泛着冷冽的光。
她撿起地上的沙漏,輕輕摩挲着外殼上的咒文紋路。原來,腕表說的“潛伏於通關者身側”,竟然是這個意思。
這場副本,從來就沒有真正結束過。
就在這時,她的腕表突然震動了一下,屏幕上跳出一行新的提示:【詛咒化身已被暫時擊退,異類專屬權限升級:可感知周圍50米內的怨念氣息。】
沈糯盯着屏幕上的文字,眸色漸深。她低頭看了看手裏的匕首,又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空,心裏清楚,這只是開始。
那些被詛咒波及的路人,那些潛藏在黑暗裏的怨念,還有這個隨時可能卷土重來的詛咒化身……未來的路,只會更加凶險。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夜風帶着一絲涼意吹進來,吹散了房間裏最後一絲陰霾。
遠處的街道上,路燈依舊忽明忽滅。沈糯的目光望向謝燼離開的方向,眼神凝重。
他那邊,是不是也遇到了同樣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