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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化療結束時,媽媽抱着我哭紅了眼。
我伸出手,輕輕擦了擦她的眼淚,沒看懂她眼底一閃而過的愧疚。
媽媽出門繳費,她的手機叮咚一聲。
「移民局提醒您,按時爲以下成員辦理籤證。」
我皺了皺眉頭,不明白它的意思,便問了護士姐姐。
她告訴我,“移民就是去一個很遠的地方。”
末了,又補充一句,“而且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愣愣低頭,上面有爸爸媽媽和妹妹的名字,卻唯獨沒有我的......
後來洪水來臨時,我被獨自拋棄在了家裏。
當救護人員找到我,問我記不記得家人電話的時候。
我包着眼淚,神情麻木地說。
“不記得了,我是孤兒。”
......
媽媽繳完費回來,看着我拿着手機,有一瞬間的慌亂。
她用毛巾仔細擦拭着我的身體。
“茵茵,移民的意思是旅遊,你身體不好,所以爸爸媽媽只能帶妹妹去,不過會給你帶禮物回來的。”
爲什麼......
和護士姐姐說的不一樣?
我張了張嘴,想問些什麼,卻不知道從何開口。
只能乖巧點頭,“好。”
看着媽媽忙前忙後的身影,我只覺得自己想多了。
從我8歲確診白血病到如今,兩年了。
都是媽媽照顧我。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她更愛我。
是的。
我攥緊拳頭安慰自己。
一定是。
只是心頭那種空落落的感覺,久久不散。
半夜,迷迷糊糊間。
我聽見爸爸走了進來,對媽媽說。
“籤證已經辦好了......”
“噓!”
媽媽看了我一眼,“出去說。”
房門咔嗒一聲被關上。
我睜開眼,靜靜看着外面的月亮發呆,呢喃一聲。
“媽媽,窗戶,好像沒關嚴......”
不然,怎麼有股冷風往心口鑽?
冷得我發抖。
我蜷縮在床上,緊緊抱着自己。
“別多想顧茵茵,睡覺,睡一覺就好了。”
半晌,兩人走進來。
“兩年了,我們只是個普通家庭,多的承受不了,老婆,不能心軟。”
我藏在被子下的手慢慢攥緊。
不敢睜開眼,想把耳朵捂起來,想什麼都聽不見。
“嗯,”她掖了掖我的被角,“我知道。”
“不會心軟。”
次日醒來,房間裏又只有媽媽了。
我輕輕叫了她一聲。
她抬起頭,“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搖搖頭,莫名詢問,“媽媽,你會一輩子和茵茵在一起嗎?”
她附在我額頭上的手猛然僵住,有一閃而過的心虛。
“當然了,怎麼問這種問題?”
我剛要開口,她突然打斷,卻不敢看我的眼睛。
“茵茵,我們回家好不好,媽媽知道你不喜歡做醫院的化療,以後......我們都不做了。”
我垂下眼,斂去升騰起的黯然。
“好,那就不做了,茵茵聽媽媽的。”
她笑了笑,在我臉頰親了一下,“茵茵真乖。”
我扯了扯嘴角,我是小,不是傻,想問她:不做的話是不是沒幾天可活了......
可我不敢。
回家後,媽媽把公主房給了我。
妹妹在一旁嚎啕大哭。
“憑什麼給姐姐!那是我的房間!憑什麼她一回來就搶我的東西!”
我站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
環顧整個房子,到處都是顧念念的照片,卻鮮少有我的。
我深吸一口氣,依舊安慰自己。
沒關系,是因爲我在醫院住的時間多而已。
面對撒潑打滾的妹妹,媽媽沉了臉,嚴厲地斥責她閉嘴。
“怎麼說話的!茵茵是你姐姐!”
她癟癟嘴,厭惡地看了我一眼,哭着跑回了次臥。
媽媽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
看向我時,差點沒有掩蓋住眼中的不喜。
她扯着嘴角,勉強笑了笑。
“念念還小,我替她向你道歉,別生氣。”
我輕輕說了聲沒關系。
可,媽媽和女兒之間,需要說這些嗎?
這時,哭腫了眼的顧念念跑出來,沖着我咆哮。
“我們馬上就要離開了,不會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