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堂屋裏短暫的安靜被周桂香一聲輕微的嘆息打破。
“這孩子....”
她看着晚秋那幾乎沒怎麼動過的粥碗,心裏不是滋味,
“也太見外了。”
張氏快人快語,一邊給自家男人林清山夾了塊餅子,一邊接口道,
“娘,您別急,妹子剛來,心裏肯定不踏實,看她那勤快勁兒,是個知道好歹的,日子長了,知道咱家是真心待她,自然就放開了。”
她這話既是安慰婆婆,也是實話,她對這沉默寡言卻手腳麻利的新弟妹,印象頗好。
林茂源沉默地喝着自己碗裏能照見人影的稀粥,半晌,才沉聲道,
“是個懂事的孩子,就是心思重了些,以後多看着點,別讓她累着了。”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林清山也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他性子像他爹,沉穩寡言,但看事情明白。
這時,林清舟默默站起身,盛了一碗和晚秋那份差不多稠厚的粥,又拿了一個雜糧餅子,
對父母兄嫂道,
“爹,娘,大哥大嫂,你們慢慢吃,我給巧珍送進去。”
周桂香點點頭,
“去吧,勸她多少吃點兒。”
林清舟端着飯菜,推開西廂房的門。
王巧珍果然沒睡,正坐在炕沿邊,手裏無意識地絞着衣角,見他進來,立刻扭過頭去,只給他一個後腦勺。
林清舟把飯菜放在炕桌上,在她身邊坐下,語氣帶着幾分無奈,
“巧珍,別鬧脾氣了,吃飯。”
王巧珍猛地轉回頭,眼圈有些發紅,壓低聲音,帶着委屈和不滿,
“我鬧脾氣?林清舟,你摸着良心說,是我鬧脾氣嗎?
我嫁進來才半年,你們家轉頭就花了五兩銀子買個沖喜的!
我這臉往哪兒擱?村裏人怎麼看我?指不定怎麼笑話我呢!”
“你小點聲!”
林清舟皺眉,看了眼門外,
“爹娘大哥他們都在外面,這事...是委屈你了,
可四弟的情況你也知道,爹娘也是沒辦法,總不能看着他...”
“我知道他情況不好!”
王巧珍打斷他,聲音依舊帶着憤懣,
“可憑什麼她是五兩?我就只值二兩?同樣是林家媳婦,這差距這麼大!
以後在這家裏,我還能有地位嗎?”
她最在意的,還是這份被比下去的聘禮,感覺矮了人一頭。
林清舟嘆了口氣,試圖講道理,
“巧珍,話不能這麼說,晚秋那孩子情況特殊,
她過來是養媳,是要照顧四弟一輩子的,
你可是我林清舟明媒正娶回來的,
那五兩銀子,說起來是聘禮,不如說是...是買斷她以後辛苦的錢,你跟一個苦命孩子較這個勁做什麼?”
“我較勁?是我在較勁嗎?!”
“你也知道她是養媳啊!別人家的養媳一袋麥子就打發了,哪裏值得這五兩銀子!”
王巧珍的眼淚掉了下來,
“反正你們林家就是偏心!你也是,就知道向着你爹娘,你弟弟!”
她說着,推開炕桌,背對着林清舟躺了下去,
“我不吃!拿走!”
林清舟看着妻子抽動的肩膀,知道她現在正在氣頭上,說什麼也聽不進去。
他沉默地坐了一會兒,看着那碗漸漸涼掉的粥,最終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低聲道,
“飯放這兒了,你餓了記得自己吃。”
說完,林清舟起身輕輕帶上門,走了出去。
堂屋裏,氣氛因爲西廂房的插曲而顯得有些沉悶。
周桂香見三兒子一個人出來,臉色也不太好,心裏明了,卻也不好再問,只道,
“都吃好了?那收拾了吧。”
張氏利落地起身收拾碗筷,林清山也幫着搬動桌椅。
林茂源放下碗,目光望向窗外後山的方向,帶着一絲擔憂。
那孩子,一個人上山,可別走太遠了。
而林清河的房中,他依舊靠坐在窗邊,手裏不知何時拿起了一本書,目光卻並未落在書頁上。
窗外,山巒起伏,秋色濃鬱,那個背着背簍的細小身影早已不見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