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醒來,陳平睡不着了。
疼啊……
哪哪都疼……
窩棚的草鋪冰冷堅硬。
陳平蜷縮在上面,渾身像散了架,骨頭縫裏都透着酸疼。
後背被鞭子抽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汗水浸上去,更是鑽心。
肩膀被背簍帶子磨破的皮,結了痂又裂開,黏在破衣服上,稍微一動就扯着疼。
手上的傷口更多,割草的刀口,搬東西的擦傷,混着污泥,又髒又痛。
他閉着眼,卻睡不着。
腦子裏像是有根針在扎,一跳一跳地疼。
身體和精神都疲憊到了極點……
再這樣下去,他可能會死!
以前沒有玉佩的時候,日子也苦,但咬牙硬撐,勉強也能完成王管事派下的活計,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幾乎天天挨鞭子。
自從得了玉佩,尤其是頻繁進出空間,整個人的精神就像被抽幹了。
白天幹活,手腳發軟,反應遲鈍,動作自然就慢了。
割的草少了,背的慢了,清理豬圈也不利索。
監工的鞭子抽下來,他連躲的力氣都沒有。
王管事那張油臉越來越陰沉,罵得也越來越難聽。
那幾個壯漢雜役更是變本加厲地把髒活累活推給他,稍有不滿,拳腳就招呼上來。
身上的傷,新傷疊着舊傷。
他知道自己陷入了一個死循環……
進空間消耗精神——精神差導致幹活慢挨打受傷——身體傷痛又加劇精神消耗——更頻繁地需要進入空間確認希望……
每一次進出,都像在透支他本就不多的生命力。
但他不能停下!
黑土地裏那六千株靈谷,是他唯一的活路。
他必須撐到它們成熟。
他只能更麻木地忍受鞭子,更沉默地接下額外的活計,把每一絲能省下的力氣都攢着,支撐到深夜進入空間的那短暫片刻。
只有看到那些一天天拔高、一天天變得金黃的靈谷苗,那點微弱的希望之火才能勉強壓住身體和精神的全面崩潰。
又熬過三天。
身上的傷更重了,頭疼也成了常態,每天都是渾渾噩噩的。
糊糊喝下去,胃裏依舊空得發慌,身體虛弱得走路都有些發飄。
夜深。
陳平掙扎着坐起來,動作大了,扯着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
他喘息片刻,才摸出玉佩。今天是第八天了。
按照第一次的經驗,今天……該成熟了!
嗡!
黑土地的氣息涌入鼻腔。
他顧不上劇烈的頭痛和身體的虛脫感,猛地抬起頭,看向那片靈田的方向。
一眼過去,他整個人就像被雷劈中,僵在了原地。
視線所及,一片金黃!
不再是星星點點的嫩綠或淡黃,而是一片無邊無際、沉甸甸、壓彎了腰的金色海洋!
原本一千個土包的位置,此刻矗立着挺拔的靈谷!
每一株都比他第一次收獲的那株更加粗壯,更加茂盛!
通體流轉着純粹的、厚重的金色光澤,仿佛由黃金鑄成!
密密麻麻,層層疊疊,擠滿了視線所及的黑土地!
成功了!全部成熟了!
陳平的心,被喜悅填滿!
這景象帶來的沖擊,比第一次看到那單株成熟時強烈百倍、千倍!
“呃…嗚…”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嗚咽,從他喉嚨深處擠了出來。
陳平雙腿一軟,“噗通”跪倒在冰涼的黑土地上。
淚水瞬間決堤,洶涌而出,混着臉上的污垢,沖刷出道道溝壑。
他死死咬着自己的胳膊,不讓自己哭出聲,身體卻因爲巨大的情緒沖擊而劇烈地顫抖起來。
不是悲傷,是絕處逢生的大喜!
是看到希望化爲現實的震撼!
無邊無際的金黃!
沉甸甸的稻穗!
還有濃鬱到化不開的谷香!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是他用命搏來的!
陳平跪在金色的海洋前,無聲地痛哭,肩膀劇烈地聳動。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恐懼,所有的鞭痕,所有的飢餓,在這一刻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淚水模糊了視線,眼前只剩下這片,象征着活命希望的金黃。
過了許久,陳平才穩定住自己情緒!
他用沾滿泥污的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臉。
不能耽擱!時間寶貴!
強忍着依舊劇烈的頭痛和身體的虛弱,掙扎着站起來。
收割!
他快步走到存放工具的角落,拿起那把偷來的鐮刀。
冰涼的木柄入手,帶來一絲踏實感。
他走到最近的一株靈谷前,彎下腰,左手攏住沉甸甸的稻穗,右手揮動鐮刀。
唰!
鋒利的刀刃輕鬆割斷了堅韌的莖稈。
金黃的稻穗落入手中,分量十足。
陳平精神一振。
好刀!
比他用硬木棍撬快了不知多少倍!
他投入了收割。
彎腰,攏穗,揮鐮,割下,將稻穗堆放在一旁。
動作由最初的生疏,很快變得熟練、迅捷。
鐮刀劃過莖稈的“唰唰”聲,在寂靜的空間裏顯得格外清晰。
但這活計依舊極其耗費體力。
每一株靈谷都異常高大粗壯,稻穗沉重。
每一次彎腰,都牽扯着後背的鞭傷和酸痛的腰背。
手臂揮動鐮刀,肩膀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
汗水很快浸透了他本就破爛的衣衫,順着額角、脖頸往下淌,流進眼睛,又澀又疼。
頭痛也沒有絲毫減弱,像針一樣扎着他的太陽穴。
陳平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他像一架不知疲倦的機器,重復着收割的動作。
眼前的金黃給了他無窮的力量。
他忘記了疼痛,忘記了疲憊,眼中只有那等待收割的稻穗。
一堆堆金黃的稻穗在他身後迅速堆積起來。
不知道割了多久,也許幾個時辰,也許更久。
他的手臂酸脹得幾乎抬不起來,腰背疼得像是要斷掉,每一次直起身都無比艱難,眼前陣陣發黑,頭痛欲裂。但他沒有停下。
終於,最後一株金黃的靈谷被他割下,堆放在稻穗堆上。
收割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