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風裹着香樟葉的清苦,漫過初三(2)班的窗台時,沈青梅正低頭轉着筆。前排男生傳作業的紙團砸中她手背,她抬頭去撿,卻撞進林硯舟看過來的目光裏。
他坐在斜後方靠窗的位置,指尖還夾着沒寫完的物理卷子,陽光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暈出圈淺金的光。沈青梅像被燙到似的立刻低頭,耳尖卻不受控地燒起來,連握筆的手指都悄悄收緊——這是這個月第三次,她在寫題時察覺到他的目光,又在抬頭時恰好與他對視。
走廊裏的喧鬧忽然涌進來,是隔壁班男生抱着摞情書往女生堆裏擠。沈青梅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抬頭就看見個穿藍白校服的男生朝她遞信封,封面上畫着歪歪扭扭的愛心。她還沒來得及擺手,一道身影就從旁邊橫過來,林硯舟伸手把信封搶過去,塞進自己的書包裏,動作快得像在搶什麼要緊東西。
男生愣了愣,不服氣地問:“你誰啊?我給沈青梅的!”
林硯舟沒看他,只盯着沈青梅,眉頭皺着:“上課了。”直到男生悻悻離開,他才坐回座位,卻整整一節課都沒翻一頁書,手指反復摩挲着書包裏那封情書的邊角。
放學時沈青梅收拾書包,林硯舟忽然跟上來,聲音悶悶的,像被雨水打溼的紙:“你爲什麼要收別人的情書?”
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香樟樹的葉子落在他肩上,沈青梅看着他緊繃的下頜,心跳得飛快,小聲說:“我沒要……”
他立刻抬頭,眼睛亮了點:“真的?”見她點頭,他沒再追問,卻默默跟在她身後走了兩條街,直到快到她家小區,才撓撓頭說:“明天運動會,你報的800米,記得穿舒服的鞋。”
運動會那天雲很多,風卻很涼。沈青梅站在800米跑道起點,攥着號碼布的手指都在抖。她從小就怕長跑,報項目時是被同桌硬拉着填的,此刻看着前面黑壓壓的人群,腿軟得幾乎站不住。
“別晃。”熟悉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林硯舟遞過來一瓶溫水,瓶蓋已經擰開了,又塞給她一塊黑巧克力,包裝紙是她喜歡的草莓味,“含着,補充體力。”
他的指尖碰到她的掌心,溫溫的。沈青梅低頭咬了口巧克力,甜意漫開時,聽見他說:“別緊張,我在終點等你。跑不動了就看看我,我會喊你名字。”
發令槍響的瞬間,人群往前沖,沈青梅被裹挾着跑起來。風灌進喉嚨,帶着塑膠跑道的味道,跑到第二圈時,她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腿像灌了鉛似的,每抬一步都覺得吃力。前面的人越跑越遠,她看着空蕩蕩的跑道,腳步漸漸慢下來,甚至想幹脆停下來走。
就在這時,一道清亮的聲音穿透嘈雜的人群,撞進她耳朵裏:“沈青梅!加油!我在這兒!”
她猛地抬頭,看見林硯舟站在跑道內側的欄杆旁,校服外套搭在肩上,手裏舉着她早上落在教室的粉色發繩,正扯着嗓子朝她喊。他的頭發被風吹得有些亂,額頭上滲着汗,卻還是使勁揮着手,目光牢牢鎖在她身上。
像是突然被注入了力氣,沈青梅攥緊拳頭,重新加快腳步。風在耳邊呼嘯,她只盯着林硯舟的方向,看着他跟着跑道往前走,一遍又一遍喊她的名字,聲音裏滿是着急和鼓勵。
沖過終點線的那一刻,沈青梅眼前一黑,差點栽倒。一雙有力的手臂及時扶住她,帶着熟悉的、淡淡的皂角香——是林硯舟。他扶着她慢慢站穩,從口袋裏掏出幹淨的毛巾,小心翼翼地幫她擦額頭上的汗。
指尖碰到她溫熱的額頭時,兩人都頓住了。空氣好像突然安靜下來,周圍的喧鬧都變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沈青梅能清晰地聽見林硯舟的心跳,和自己快得要蹦出來的心跳聲。
傍晚的學校很安靜,香樟樹的影子在地上織成濃密的網。林硯舟把校服外套披在沈青梅肩上,外套上還帶着他的體溫,裹住了微涼的風。他們坐在香樟樹下的長椅上,樹葉沙沙作響,像在說什麼悄悄話。
林硯舟忽然轉頭看她,聲音很輕,卻每個字都清晰地落在她心裏:“沈青梅,我好像喜歡你。”
沈青梅的臉瞬間紅透,從臉頰一直燒到耳根。她攥着他外套的衣角,指尖都在微微發抖,沉默了幾秒,才輕輕“嗯”了一聲。
風又吹過來,卷起幾片香樟葉,落在他們交握的手背上。林硯舟的手指輕輕勾住她的手指,溫熱的觸感讓沈青梅的心跳又快了幾分。她抬頭看他,正好看見他眼裏的笑意,像揉碎了的星光,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遠處的教學樓亮着幾盞燈,操場上還有零星的同學在收拾器材,而香樟樹下,他們的心事被風裹着,和樹葉的沙沙聲混在一起,成了這個夏天最溫柔的秘密。沈青梅靠在林硯舟肩上,聞着他身上的皂角香和香樟葉的清苦,忽然覺得,初三這年的夏天,好像比以往任何一個夏天都要長,也都要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