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皚皚,雲天相接。大切諾基在扎墨國道上穿行。
許燁單手掌着方向盤,墨鏡推在額頭上,跟着車載音響裏的搖滾樂輕輕晃着肩膀。
“同志們!馬上就要進去嘎隆拉隧道啦!”他聲音爽利,透過後視鏡往後排掃了一眼。
副駕的蘇窈笑着拍他一下:“好好看路!你這輛寶貝車要是蹭了,又得跟你爸編故事。”
“嗐,老爺子才不管這個。”許燁滿不在乎地聳聳肩,透過後視鏡朝後排擠眼睛,“倒是我們聞大攝影師,從上車就沒放下過他寶貝相機。你到底在拍什麼啊?”
後排窗邊,聞邪緩緩放下徠卡相機。
“風景不錯,多拍幾張。”他今天穿了件質感精良的炭灰色高領毛衣,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相機皮質背帶。目光偶爾掠過窗外掠過的雪鬆,但更多時候落在身旁假寐的薛緲身上,停留的時間總比看風景時要長一些。
許燁促狹地笑了:“是嗎?可我怎麼覺得,你的鏡頭老是往左邊偏?是不是因爲左邊有我們的睡美人?”
"小點聲,"聞邪輕聲制止,相機鏡頭蓋合上時發出清脆的"咔噠"聲,"緲緲還睡着。她有些高反。"
薛緲其實醒着。她能聞見聞邪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清雅溫和,像他這個人。
他的心意,薛緲心知肚明,只是無意回應。
她能感受到聞邪時不時投來的溫柔目光,就像此刻,即便閉着眼,也能感知到他的些許注視,以及他小心翼翼爲她掖好毛毯的輕柔動作。
蘇窈適時轉頭笑道:"許燁你專心開車,讓緲緲好好休息。"
"得令!"許燁朝蘇窈眨眨眼,默契地結束了這個話題。
這對情侶的默契與甜蜜,更反襯出薛緲與聞邪之間微妙的距離感。
隧道口的陰影漸漸籠罩了車廂,薛緲在昏暗的光線中微微睜開眼。
前一秒還被雪山反射的刺目白光籠罩,下一秒便被隧道的昏暗與涼意包裹。
隧道內壁滲着水珠,空氣裏混雜着潮溼的泥土氣息和隱約的苔蘚味道。
許燁開了車燈,昏黃的光線在車內流淌。
薛緲往車外看去。
每隔一段距離,隧道右側便會出現一個巨大的"窗口",像是爲這漫長的穿行特意開鑿的觀景框。
每個"窗口"外,都是一幅流動的畫卷:起初還是皚皚白雪覆蓋的山脊,隨着車輛深入,雪線逐漸後退,墨綠色的原始森林開始涌現,層層疊疊的樹冠在窗外流淌。偶爾有瀑布從崖壁垂落,如銀練般一閃而過。
就在經過某一個"窗口"時,一只純白的鷹隼恰好從洞口外掠過。它的身影在窗口一閃而過,快得像一個幻覺。
穿過幾個窗口後,又驚喜地捕捉到了它的身影。
它時而俯沖,時而攀升,最後以一個優雅的轉身,消失在繚繞的雲層之中。
薛緲的目光追隨着它消失的方向,窗外只剩雲霧繚繞的山谷。
許多驚鴻一瞥的美好,總是這樣不經意間闖入視線,又悄然消逝。
隧道盡頭的光越來越近,像一枚發亮的郵票貼在黑暗中。
大切諾基終於沖出隧道,熾熱的陽光和溼潤的空氣撲面而來。
薛緲輕輕伸了個懶腰,裝作悠悠轉醒的樣子。
許燁從後視鏡裏看到她揉眼睛,笑着吹了個口哨:“咱們的睡美人可算醒了!難爲聞大攝影師一路都不許我們說話,我都快憋壞了。”
被點名的聞邪無奈地笑了笑。他遞給薛緲一瓶擰開的水,“好點沒?”
“嗯,謝謝。”薛緲接過水,抿了一口,目光又轉向窗外。
國道在群山間蜿蜒,路旁不時出現開闊的平地,再往遠處便是深不見底的峽谷,崖壁上掛着幾道細小的瀑布,在陽光下閃着銀光。
前面幾個觀景台上已經停了不少車,遊客們正舉着手機拍攝這壯麗的景色。
蘇窈提議:“咱們也算正式進入墨脫了,下來歇會兒唄?”
“成啊!”許燁是個耙耳朵,自然笑着應和。
蘇窈又看向薛緲:“緲緲,好不好?”
“當然好啊~”薛緲不是個掃興的,而且也坐麻了。
車子在前方觀景台停穩。
許燁率先跳下車,張開雙臂深吸一口氣:“同志們!感受一下伸手就能摸到天的感覺!”
蘇窈笑着挨過去:“你精神怎麼這麼好?開了這麼久的山路,還以爲你這個富二代,會第一個喊累呢。”
“胡說八道!”
薛緲也跟着下車。
她今天穿了條簡單的白色連衣裙,上身裹着一條米色的絲質披肩,長發用一根淡藍色絲巾鬆鬆系在腦後。站在那裏,背後是湛藍的天空和綿延的青山,她整個人幹淨得像山澗裏剛融化的雪水。
“緲緲,看這邊!”聞邪不知何時已經舉起了相機。
薛緲聞聲回頭,唇角還帶着淺淺的笑意。就在這一瞬間,一陣強勁的山風突然掠過。
"呀!"她輕呼一聲,系在發間的藍色絲巾被風掀起,如一只掙脫束縛的蝴蝶,從她發間翩然滑落。
長發如瀑般散開,在風中肆意飛舞。她下意識伸手去抓,指尖卻只來得及觸到絲巾滑涼的邊緣。
那方藍色的絲巾在空中打了個旋,像只靈巧的山雀,輕盈地越過護欄,朝着另一邊的山坡飄去。
山坡下的草場上,一個穿着赭紅色藏袍的少年正驅趕着犛牛群。
風送來清脆的牛鈴聲和犛牛低沉的哞叫。
少年聞聲抬頭,撞見了薛緲回首追尋絲巾的倩影。
長發在風中飛揚,露出纖細的脖頸,眉心一點朱砂痣在高原的陽光下紅得驚心。
他握着烏爾朵的手微微一顫,牛絨編織的拋石器輕輕垂落在藏袍褶皺間。目光卻像被磁石吸住般,緊緊追隨着那道窈窕的身影,和那條飄向遠方的藍色絲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