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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裏,我疼得蜷縮在床上,額頭全是冷汗。
床頭櫃上只有半杯水和那板兩塊錢的止疼藥。
我吞了兩片,苦澀的味道在嘴裏化開。
想起白天醫生說的話:“林阿姨,您一定要抓緊時間,這個療法越早開始效果越好。您家人支持嗎?”
我那時怎麼回答的?
“支持,他們都支持。”
多可笑。
凌晨三點,我實在疼得受不了,輕輕敲響了女兒女婿的房門。
敲了三遍,趙磊才不耐煩地打開門。
“媽,大半夜的幹什麼?”
“我......我疼得厲害,能送我去醫院嗎?”
臥室裏傳來女兒的聲音:“去什麼醫院,吃點止疼藥就行了。明天還要送浩浩上學呢。”
趙磊看了我一眼,嘆了口氣。
“媽,您忍忍吧。婷婷說得對,總去醫院浪費錢。您睡一覺就好了。”
門輕輕關上了。
我站在漆黑的走廊裏,突然覺得這房子像個精致的籠子。
我養大了鳥,現在鳥把我關起來了。
回到房間,我拿出手機,通訊錄滑到底,撥通了那個三年沒打的號碼。
“喂,秀蘭?”弟媳的聲音帶着睡意。
“小芳,”我的聲音哽咽了,“我......我想回家。”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了一個小行李箱。女兒下樓看見,愣在原地。
“媽,你幹什麼?”
“我回老家住段時間。”我平靜地說。
她頓時慌了。
“你回老家?那誰接送浩浩?誰做飯?我馬上要升職考核,趙磊也要出差,家裏不能沒人啊!”
我拉着行李箱往門口走。
“請個保姆吧。”
女兒沖過來按住我的箱子。
“媽!你別鬧脾氣行不行?保姆一個月要六七千,我們哪來那麼多錢?”
我看着她,這個我用半條命養大的女兒。
“李婷,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通知你。”
她臉色漲紅,聲音尖厲起來。
“好!你走!走了就別回來!我看你在老家能呆幾天,沒人照顧你,你病死都沒人知道!”
這話太毒,毒得我晃了晃。
但我還是拉開了門。
“那就不用你操心了。”
門在我身後“砰”地一聲關上。
我背靠着冰冷的鐵門,緩緩滑坐在地上。
腰間的鈍痛一陣陣襲來,可遠不及心口的萬分之一。
客廳裏還回蕩着女兒李婷尖利的聲音:“走了就別回來!病死都沒人知道!”
我閉上眼,淚水無聲地滑落。
三十年,我用盡心血養大的女兒,原來盼着我早點死。
不知坐了多久,我扶着牆,一步步挪到沙發上,拿出手機。
屏幕上還亮着弟媳小芳的名字。
我定了張最早回縣城的火車票。
這座城市,我一分鍾也不想再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