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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那台老舊的座機突然響了。
刺耳的鈴聲在空蕩的屋子裏回蕩，像某種催命的信號。
哥哥接起電話，語氣瞬間變得卑微。
“哎，是我......還沒有囡囡的消息......”
電話那頭聲音很大，大到飄在半空中的我都聽得清清楚楚。
是嫂子。
那個曾經給我梳頭，後來卻恨不得掐死我的女人。
“還沒找到？你是廢物嗎！”
“還有那個喪門星！是不是還在家裏賴着？當初要是沒有她，我的囡囡怎麼會丟！”
“林偉，你要是還是個男人，就把她趕出去！不然這輩子別想我復婚！”
哥哥握着聽筒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沉默了很久，突然低吼了一聲：
“夠了！”
“她是我妹！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囡囡丟了我也心疼，但這事兒......也不能全怪聽聽。她那時候身體剛恢復，也是受害者......”
電話那頭被掛斷了。
哥哥維持着那個姿勢站了很久。
我看着他的背影，眼淚又要掉下來。
哥，原來你心裏是知道的。
你還是心疼我的，對嗎？
我伸出手，想去摸摸他顫抖的肩膀。
可下一秒，哥哥猛地轉身，狠狠一腳踹在我的房門上。
“砰！”
巨大的聲響震得門框都在掉灰。
“聽見了嗎？林聽！你聽見了嗎！”
“爲了你，爲了給你治病，爲了找你......我老婆沒了，孩子沒了，家也沒了！”
“你滿意了嗎？啊？”
他順着門板滑坐在地上，雙手抱頭，痛苦地嗚咽。
“你怎麼不去死啊......你要是沒回來該多好......”
我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剛剛升起的一點溫熱，瞬間涼透了。
其實嫂子說得對。
我是個喪門星。
所以，我聽話了。
我真的去死了。
這樣，嫂子是不是就會原諒你，就會回來了？
發泄完情緒後，哥哥似乎有些後悔。
他抹了把臉，從兜裏掏出一個壓得有些變形的塑料袋。
裏面裝着幾顆草莓。
個頭不大，有些已經碰傷了，但這在這個季節，依然貴得離譜。
他大概是路過水果攤，猶豫了很久才買的吧。
他走到我門口，把草莓放在地上。
語氣生硬，卻帶着一絲別扭的關切。
“剛才......是我語氣重了。”
“路上看見有賣草莓的，給你買了一點。”
“你以前不是最愛吃這個嗎？趕緊出來吃了，別放壞了。”
看着那幾顆紅豔豔的草莓，我卻只覺得胃裏一陣抽搐。
哥，你忘了嗎？
醫生囑咐過的。
透析的人，要嚴格控制鉀的攝入。
草莓含鉀太高了。
上次你過生日，我想讓你開心，陪你吃了兩顆。
結果當晚就心衰發作，差點死在透析機上。
那次把你嚇壞了，光醫藥費就花了你兩個月的工資。
從那以後，我就發誓，再也不亂吃東西給你添麻煩了。
哥哥見屋裏沒動靜，以爲我還在賭氣。
他的耐心終於耗盡了。
“林聽，你別給臉不要臉！”
“老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給你買幾十塊一斤的水果，你連看都不看一眼？”
“你是不是覺得這草莓也是爛的？配不上你這個大小姐？”
“行，你不吃是吧？”
他氣急敗壞地抓起地上的草莓，幾口全部塞進了自己嘴裏。
吃得太急，汁水染紅了他的嘴角，像血一樣。
“以後老子再犯賤給你買東西，老子就跟你姓！”
他一邊咀嚼，一邊含糊不清地罵着。
可我分明看到，他吞咽的時候，喉嚨哽得生疼。
哥，慢點吃。
其實我很想吃的。
那個味道，真的很甜。
但我更想多活幾天。
想攢着這點命，再幫你去貼幾張尋人啓事。
可惜，以後再也吃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