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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因爲哥哥的疏忽,我不慎被拐,他發了瘋一樣找滿全世界,爲此傾家蕩產。
可三年前,就在他終於找到我的那個火車站,他爲了沖過來抱住衣衫襤褸的我,鬆開了牽着兩歲女兒的手。
我回來了,卻得了腎病,還要靠昂貴的醫藥費續命。
他的囡囡卻丟了。
嫂子恨透了我和他,離了婚。
哥哥把囡囡的丟失怪罪在自己頭上,卻把生活的怨氣撒在我身上。
他看着我,眼神裏是掩飾不住的厭惡和疲憊。
“林聽,爲了給你治這破病,家底都掏空了。”
“有時候我真恨不得當年沒找到你。”
那一刻,我釋然了。
我吞下了攢了半年的安眠藥。
哥,這一次,我不會再給你添麻煩了。
......
再次恢復意識時,我飄在天花板上。
看着床上的自己。
臉色慘白,但神情很安詳。
像只是睡着了一樣。
被子蓋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縷枯黃的頭發。
我想,這樣也好。
至少哥哥進來的時候,不會第一時間被嚇到。
客廳裏傳來動靜。
是哥哥醒了。
他宿醉未醒,走路跌跌撞撞的。
第一件事,就是習慣性地接了一杯溫水,走到我房門口。
“吃藥了。”
聲音沙啞,透着不耐煩。
若是往常,我會立刻應聲,掙扎着爬起來。
因爲我怕慢了一秒,他就會想起那個乖巧聽話、從不賴床的囡囡。
然後陷入更深的痛苦。
但今天,屋裏死寂一片。
哥哥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冷笑了一聲。
“行,長脾氣了是吧?”
“也是,昨晚我是話說重了。但你也得體諒體諒我吧?”
“這個家全靠我一個人撐着,我連發牢騷的資格都沒有嗎?”
他把水杯重重地放在門口的櫃子上。
水灑出來一些。
像極了我的眼淚。
哥,我不怪你。
真的。
我知道你太累了。
白天要去工地搬磚,晚上要去跑代駕。
也就是過年這幾天,你能稍微歇歇。
我不生氣,我只是起不來了。
哥哥見我不理他,轉身去了廚房。
很快,廚房裏傳來了那股熟悉的、帶着焦味的油煙氣。
他在煎年糕。
那是囡囡最愛吃的。
我回來這三年,因爲腎病要忌口,家裏很少做油膩的東西。
他今天卻做了。
大概是因爲昨晚夢到囡囡了吧。
他端着盤子出來,路過我房間時,故意把盤子弄得很響。
“香不香?某人要是再不起來,可就沒份了。”
語氣裏帶着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的討好。
他其實是個很心軟的人。
每次罵完我,都會用這種笨拙的方式道歉。
以前,我會假裝饞嘴,跑出來偷吃一塊,誇他手藝好。
看着他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
那是我在這個家裏存在的唯一價值。
充當囡囡的替身,給他一點心理慰藉。
可今天,無論他怎麼制造動靜。
那個房間的門,始終緊閉着。
哥哥坐在沙發上,一個人吃完了那盤年糕。
吃着吃着,我就看見他紅了眼眶。
他看着對面空蕩蕩的椅子。
那裏本該坐着他的女兒,或者......至少坐着他的妹妹。
“都怪我不小心......都怪我......”
他喃喃自語,狠狠地錘了一下自己的頭。
“囡囡丟了,現在連你也開始給我甩臉子。”
“林聽,你也覺得我是個廢物,對不對?”
不是的,哥。
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
如果不是爲了找我,你會有個幸福的家。
是我拖累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