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蟬秀眉微蹙,低聲念出了這幾個字。
長安城裏,沒聽說過有這號人物。是哪位公子的詩集?還是誰落下的賬本?
出於好奇,也出於一種莫名的吸引,她緩緩翻開了第一頁。
映入眼簾的,是一行行有些潦草,但透着一股子不羈與灑脫的字跡。
那墨跡極新,仿佛剛剛才落筆。
【五月初三……這是穿越到漢末的第九十天……金手指終於到賬了!】
貂蟬看得雲裏霧裏,美眸中滿是困惑。
“穿越?漢末?金手指?”
這些詞語對她來說太過陌生,組合在一起更是如同天書。
難道這書的主人是個瘋子,滿紙荒唐言?
若是平日,她或許早就合上書冊不予理會。
但今夜,心頭那股揮之不去的煩悶讓她鬼使神差地耐着性子往下看去。
這一看,卻是讓她忍俊不禁。
【我現在正坐在董卓的太師府裏,幫那個死胖子算爛賬。】
【說實話,我從沒見過像董卓這麼能吃的人……三年就能給造得差不多。】
【……那一身肥肉跟着亂顫,像是一座移動的肉山。】
“撲哧。”
貂蟬終於沒忍住,掩嘴輕笑出聲。
那一瞬間的明媚,仿佛讓屋內昏暗的燭光都亮堂了幾分。
這人好大的膽子!
董卓是誰?那是如今大漢朝的太師,權傾朝野,殺人如麻的魔王!
長安城的百姓路過太師府門口都要屏住呼吸,生怕驚擾了裏面的煞氣。
可這人,竟然在書裏叫他“死胖子”?
還形容得如此……促狹。
移動的肉山?低頭看不見腳尖?
貂蟬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董卓那肥碩油膩、滿臉橫肉的身軀,再聯想到他走路時渾身肥肉波濤洶涌的模樣。
不得不承認,這形容雖然粗俗,卻是精準到了極點,更是絕了!
“這蘇塵,定是個無法無天的狂生。”貂蟬心中暗想,原本沉重的心情竟因此輕鬆了幾分。
她調整了一下坐姿,繼續往下看。
【大堂上還站着呂布。長得確實人模狗樣……手裏提着方天畫戟跟個門神似的。】
【可惜,這哥們腦子裏全是肌肉,大概是出生的時候把智商都換成武力值了……】
看到這,貂蟬微微咋舌。
呂布呂奉先,那可是號稱“人中呂布,馬中赤兔”的天下第一猛將。
在深閨中的她亦有耳聞,甚至曾在義父的宴席上遠遠見過一面,確是威風凜凜。
可在這日記主人筆下,竟成了“腦子裏全是肌肉”的“二傻子”?
這人罵起人來,當真是一點情面都不留。
然而,當她的視線掃到下一段時,嘴角的笑意瞬間凝固了。
【最近府裏的氣氛不太對。王允那個老頭子總往這跑,一臉諂媚,笑得跟朵菊花似的。】
【但我知道,這老頭壞得很。滿嘴仁義道德,肚子裏全是陰謀詭計。他現在估計正憋着壞呢。】
貂蟬的臉色沉了下來,手中捏着書頁的力道驟然加重。
這人竟然罵義父?!
義父王允,乃是大漢司徒,更是她的救命恩人。
若非義父收留,她早已餓死街頭。
在貂蟬心中,義父是這渾濁亂世中唯一的清流,是忍辱負重、一心爲國的忠臣。
可這人竟然說義父“一臉諂媚”、“壞得很”、“沒憋好屁”?
“狂徒!簡直是一派胡言!”
貂蟬心中涌起一股惱怒,只覺得剛才對這日記主人的那一絲好感蕩然無存。
她正想合上書冊,將其扔進火盆燒個幹淨。
然而,下一行的內容,卻讓她整個人僵住了。
【算算時間,連環計應該快開始了吧?】
【可惜了貂蟬。】
貂蟬的手猛地一抖,尖銳的指甲在紙頁上劃出一道深深的痕跡。
“我的……名字?”
她呼吸急促,瞳孔劇烈收縮,心髒仿佛要跳出胸膛。
爲什麼這書裏會有我的名字?連環計又是何物?
可惜……爲什麼要可惜我?
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感籠罩了她,驅使着她死死盯着後面的文字。
【好好一個姑娘,成了政治犧牲品。】
【先是被王允認作義女,當親閨女養着。然後轉手就許給呂布,讓呂布以爲撿了大便宜。】
【結果一轉頭,又把人打包送給董卓。】
“啪!”
黑書從手中滑落,重重地摔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貂蟬臉色慘白如紙。
“不……不可能……”
她顫抖着毫無血色的嘴唇,喃喃自語,聲音破碎不堪。
“義父……義父怎麼會這麼對我?我是他的女兒啊!他待我恩重如山,視如己出……”
送給呂布?
再送給董卓?
而且那個對象,還是那個殺人如麻、好色如命、被稱作“肉山”的董卓?!
只要一想到日記裏描述的那個畫面——白天伺候三百斤的董卓,晚上應付呂布,在兩個男人之間虛與委蛇……
貂蟬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腦門,凍得她渾身發抖,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
“這一定是胡說八道……是有人故意寫來亂我心智!”
貂蟬想要說服自己。
可是……
理智卻在這一刻殘酷地蘇醒。
她想起了義父最近的反常。
可是,義父最近的反常,義父看着她時那復雜的眼神,以及義父頻繁出入太師府的舉動……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印證着書裏的話。
“蘇塵……蘇塵……”
貂蟬死死盯着地上的黑書.
她彎下腰,顫抖着撿起書冊。
書裏說,連環計快開始了。
如果這是真的,那麼義父很快就會有動作。
“篤篤篤。”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誰?”貂蟬驚得差點跳起來,慌忙將書冊塞進寬大的袖子裏。
“小姐,是我。”
是管家王伯的聲音。
“這麼晚了,何事?”貂蟬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老爺讓老奴來傳話。”
“明日,老爺要請工匠來府上,說是要把家傳的那頂金冠修繕一下,過幾日要送給溫侯呂布。”
“另外,老爺讓小姐這幾日好好練習琴藝,過幾日府上可能有貴客。”
嗡——
貂蟬只覺得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金冠!
送給呂布!
貴客!
這不就是書裏說的第一步嗎?先許給呂布!
那個叫蘇塵的人,說的全是真的!
“我知道了……”
貂蟬的聲音在發抖,但門外的管家並未察覺,應了一聲便退下了。
屋內,死一般的寂靜。
貂蟬從袖中拿出那本黑書,手指緊緊捏着書脊,指節泛白。
原本她還抱有一絲僥幸。
現在,這一絲僥幸被無情地粉碎了。
義父真的要賣了她。
在這個偌大的司徒府,在這個繁華的長安城,她貂蟬,不過是一個用來交易的物件。
沒有人問過她願不願意,沒有人會在意她的死活。
爲了所謂的“大漢江山”,爲了義父的“忠臣”之名,她就要被推入火坑,萬劫不復。
“我不想死……我不想被糟蹋……”
兩行清淚順着她絕美的臉龐滑落。
她看着書上那一行字:
【我要是貂蟬,我就趁早跑路。】
跑路?
往哪跑?
天下之大,何處是家?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書名的那兩個字上——蘇塵。
既然這個人能預知未來,能看穿義父的陰謀。
那他……能不能救我?
他在書中說,他在太師府當主簿。
“蘇塵……太師府主簿……”
貂蟬緊緊將日記抱在懷裏,目光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仿佛穿透了黑暗,看到了那個坐在太師府裏吐槽的年輕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