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晃晃悠悠,約莫半個時辰,便到了京城外城。
比起宋家村的閉塞,就算京城的外城區域都顯然要熱鬧得多。
青石板鋪就的街道兩旁,店鋪林立。
貨郎的叫賣聲、鐵匠鋪的叮當聲、還有行人間的說笑聲,很有市井煙火氣。
車上的鄉親們一到地方,便各自散去,忙着自己的營生。
宋墨付了車錢,跳下牛車,整了整衣衫。
他沒有急着去找當鋪,而是先在鎮上不緊不慢地逛了起來。
米鋪裏的白米八文一斤,糙米五文。
豬肉鋪的五花肉,更是要二十多文一斤。
布莊裏最便宜的粗棉布,一匹也要三百文。
每看一樣,宋墨心裏的盤算就更清晰一分。
那塊玉佩,必須換到一個好價錢。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着路邊的店鋪,最後,腳步停在了一家名爲“德源當”的鋪子前。
這鋪子門臉不大,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但進出的人卻不少,而且衣着都還算體面。
不像那些恨不得把“收當”兩個大字貼滿牆的鋪子,透着一股子急功近利的猴急。
宋墨深吸一口氣,邁步走了進去。
鋪子裏的光線有些暗,一個留着山羊胡的半老頭子正坐在高高的櫃台後面。
手裏拿着個旱煙杆,眯着眼睛打量着他。
“客官,當東西?”
那掌櫃的眼皮都沒抬,聲音懶洋洋的。
“嗯。”
宋墨應了一聲,從懷裏掏出那枚用布包得好好的玉佩,輕輕放在了櫃台上。
掌櫃的這才有了點精神,放下煙杆,慢條斯理地解開布包。
當那枚通體溫潤的羊脂白玉佩露出來時,他那雙半眯着的眼睛裏,閃過一道精光。
他拿起玉佩,對着光反復看了看,又用指甲輕輕敲了敲,發出清脆的聲響。
“東西還不錯。”
他點了點頭,語氣卻依舊平淡。
“是個念想,死當還是活當?”
“死當。”宋墨回答得幹脆利落。
掌櫃的瞥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他的果決。
他將玉佩放在一邊,伸出了兩根手指。
“二十兩。”
這三個字輕飄飄地從掌櫃的嘴裏吐出來,落到宋墨耳朵裏,卻讓他氣笑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這半老頭子是把他當成哪家敗家子。
偷了家裏的東西出來換錢,見識短淺,好糊弄。
宋墨上一世在侯府裏面,花錢如流水,對錢這玩意兒壓根不上心。
向來不愛與人討價還價的。
可現在不行。
他身後是一家子嗷嗷待哺的嘴,是一個帶着娃的大姐和兩個面黃肌瘦的妹妹,是起早貪黑也填不飽肚子的爹娘。
一文錢都得掰成兩半花。
“掌櫃的。”
宋墨臉上笑意不減,慢悠悠地伸出手,將那枚玉佩往自己這邊攏了攏,作勢要重新用布包起來。
“您這生意,不做也罷。當我沒來過。”
他動作不快,卻透着一股子不容商量的決絕。
那掌櫃的本來還老神在在地捏着旱煙杆,見他這就要走,眼皮終於舍得完全抬了起來,渾濁的眼珠子裏閃過一絲詫異。
這小子,不按套路出牌啊。
尋常人來當東西,聽到報價,要麼是急赤白臉地爭辯,要麼是哭窮賣慘地求情,哪有這樣一言不合抬腿就走的?
“哎,小哥兒別急嘛。”
掌櫃的連忙出聲挽留,臉上堆起了笑,只是那笑意怎麼看都有些假。
“價錢好商量,好商量嘛。”
宋墨停下手中的動作,卻沒鬆開玉佩。
他挑了挑眉,就那麼看着對方,也不說話。
那副樣子,分明是在說:我聽着,看你能說出什麼花來。
“這玉佩啊,水頭是不錯,是塊好玉。”
掌櫃的咂了咂嘴,一副很爲難的樣子。
“可這雕工,這款式,都是十幾年前的老樣子了,如今時興的可是更精巧的樣式。我收回來,也不好出手不是?”
宋墨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糊弄鬼呢。
這玉佩乃是侯府貴客送來的,據說專門找玉雕大家刻的祥雲紋。
寓意步步高升,樣式經典大氣,什麼時候都不過時。
這老頭子,純粹是睜着眼睛說瞎話,想壓價。
“掌櫃的,開門做生意,講究個誠信。”
宋墨的指節在櫃台上輕輕敲了敲,發出“篤篤”的聲響。
“您要是沒眼力見,那我就去對街的‘聚寶齋’問問。我瞧着他們家門臉可比您這氣派多了。”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壓低了聲音,話裏帶着一股子壓迫感。
“或者,您是覺得我好誆騙,把我當傻子糊弄呢?”
這句話像小錘子一樣,一下下敲在掌櫃的的心上。
掌櫃的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少年。
衣衫雖然普通,但料子是好料子。
人長得俊,通身的氣派更是騙不了人。
尤其是剛剛那番話,軟中帶硬,句句都戳在點子上。
這哪裏是什麼不懂事的敗家子,分明是個扮豬吃老虎的硬茬!
“咳咳,”掌櫃的幹咳兩聲,掩飾自己的尷尬,臉上的笑容也真誠了不少。
“小哥兒說笑了,是我老眼昏花,看走眼了。這樣,我再給你加點,五十兩,如何?這價錢,絕對公道了!”
他一口氣把價格翻了一倍還多,本以爲對方會見好就收。
哪知道宋墨聽完,只是搖了搖頭。
“掌櫃的,我今天急用錢,也不跟你繞彎子。”
宋墨伸出兩根手指,繼續說道。
“六十兩,死當。您要是覺得行,現在就寫當票,不行我立馬走人。”
“六十兩?!”
掌櫃的的聲音都變了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
“小哥兒,你這可是獅子大開口啊!我這小本生意,哪經得起你這麼要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