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氏集團總部大廈,頂層。電梯門無聲滑開,蘇晚晴眼前展現的是一條極盡簡約卻處處彰顯昂貴質感的走廊。腳下踏着柔軟厚重的羊毛地毯,牆壁巧妙融合了冰冷的金屬與暖色木材,光線經過精心設計,明亮而不刺眼。空氣中彌漫着絕對的靜謐,唯有她的腳步聲,被地毯吸收得幾乎聽不見。
助理周敘早已等候在電梯口,依舊保持着恭敬而疏離的姿態:“蘇小姐,傅總已經在等您了,請隨我來。”
他引領蘇晚晴走向走廊盡頭那扇厚重的雙開門。門推開,映入眼簾的是一間無比寬敞、視野絕佳的辦公室。整面落地窗外,城市壯觀的天際線盡收眼底,仿佛將整個商業世界都踏在腳下。
傅沉洲端坐在那張巨大的黑檀木辦公桌後,身後是頂天立地的書架,整齊擺放着精裝書籍和文件夾,秩序井然得近乎冷酷。他今日身着深藍色西裝,未系領帶,襯衫領口隨意解開一顆扣子,雖少了昨日的凌厲,卻平添了幾分運籌帷幄的沉穩。
辦公桌前,已經坐着一位戴着金絲邊眼鏡、看起來十分精幹的中年男子,面前擺放着一台筆記本電腦和厚厚的文件袋——顯然是傅氏的法律顧問。
“傅先生。”蘇晚晴走到辦公桌前,語氣平靜。
傅沉洲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對面的座位:“坐。”他的目光在她臉上短暫停留,似乎試圖從她平靜無波的表情中窺探出些什麼,卻終究一無所獲。
周敘默默地將一份早已準備好的協議推至蘇晚晴面前,文件厚達十幾頁。“這是協議草案,蘇小姐請過目。”法律顧問輕推眼鏡,語氣中透着專業。
蘇晚晴沒有多言,拿起協議,深吸一口氣,開始逐字逐句地閱讀。她閱讀的速度不快,但非常專注,纖細的手指偶爾會在一行字上輕輕劃過。
辦公室內只剩下紙張翻動的沙沙聲,以及法律顧問筆記本電腦風扇極輕微的嗡鳴。傅沉洲沒有催促,只是靠在寬大的椅背上,目光時而掠過窗外,時而落回到她低垂的眼睫上,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當蘇晚晴看到關於離婚後財產分割的條款時,那筆天文數字的“補償金”並未讓她神色有絲毫變動。她只是平靜地翻過。
然而,當她讀到某些條款時,她停了下來。
“傅先生,”她抬起頭,指向其中一行,“關於保密條款,這裏只約束我方。我認爲,爲確保公平,協議應補充明確,合約期間及結束後,傅方及其相關人員,亦不得以任何形式泄露、傳播或利用我的個人隱私信息。”
法律顧問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看向傅沉洲。這類條款通常是對弱勢方的單向約束。
傅沉洲眉梢微挑,點了點頭。法律顧問立刻表示:“可以,我們補充對等條款。”
蘇晚晴繼續往下看,又指出一點:“關於‘必要的體面’定義過於模糊。我建議明確,在非必要場合,雙方擁有完全的人身自由,互不幹涉社交往來。另一方不得以配偶身份進行追蹤、調查或限制。”
這一次,連周敘的眼中都閃過一絲詫異。這位蘇小姐,關心的點似乎……非常獨特。她完全避開了金錢和物質利益,所有的修改意見都圍繞着“自由”和“隱私”。
蘇晚晴沒有理會他們的驚訝,翻到最後一頁,提出了最後一個,也是對她而言最重要的要求:“另外,我需要在協議中增加一條:在合約期內,傅先生需要動用人脈和資源,在不違法的前提下,協助我調查一件關於我母親的往事。這是我同意籤約的重要條件之一。”
此言一出,辦公室內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法律顧問和周敘面面相覷,完全沒想到她會提出這樣一個與“婚姻”毫不相幹的要求。
傅沉洲深邃的目光再次落在蘇晚晴身上,這一次,審視的意味更濃,帶着一絲探究和玩味。她不要錢,不要資源,只要自由和一次調查的幫助?這個女人,比他想象中更有意思。
他身體前傾,手肘撐在桌面上,雙手交叉抵在下頜,直視着蘇晚晴:“可以。條款由你方起草,我的律師審核無誤後加入協議。”
“謝謝。”蘇晚晴微微頷首,對法律顧問說,“那麼,請根據剛才溝通的意見,修改協議吧。”
修改過程很快。重新打印的協議再次送到蘇晚晴面前,她再次仔細核對了一遍修改處,確認無誤。
籤字筆是沉甸甸的萬寶龍。蘇晚晴拿起筆,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她指尖微顫。她深吸一口氣,在乙方籤名處,一筆一劃,鄭重地籤下了自己的名字——蘇晚晴。
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在寂靜的辦公室裏異常清晰。那一刻,她感到一種沉重的枷鎖套上了脖頸,但與此同時,仿佛也聽到了一把鑰匙,插入鏽蝕鎖孔時,發出的那一聲輕微的“咔噠”響。
枷鎖,也是鑰匙。
傅沉洲也利落地在甲方處籤下了自己的名字,字跡凌厲霸氣。
協議成立。
蘇晚晴收起屬於自己的那份協議,站起身。她也隨之起身,目光再次相遇。
傅沉洲的眼神復雜難辨,探究、審視,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好奇。
蘇晚晴迎着他的目光,臉上依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平靜得仿佛剛才只是籤了一份普通的租賃合同。
“傅先生,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先告辭了。”
說完,她轉身,拿着那份薄薄卻重若千鈞的協議,挺直脊背,走向辦公室大門。周敘快步上前爲她開門。
門在身後輕輕合上。
蘇晚晴走在空曠安靜的走廊裏,手中的協議燙得驚人。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的人生軌跡已經徹底改變。
一場爲期三百六十五天的戲,正式開演。而她,既是演員,也是賭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