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陸繹冰冷的話語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進我的心髒。“拆成碎片”四個字在陰冷的牢房裏回蕩,帶着令人血液凍結的殘酷意味。地上那團蠕動的麻袋發出更劇烈的“嗚嗚”聲,徐胖胖在裏面瘋狂掙扎,恐懼幾乎穿透了粗糙的麻布。

“不!不要!”我失聲尖叫,撲向那麻袋,卻被年輕校尉如鐵鉗般的手死死扣住肩膀,動彈不得。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我的理智。說出背後之人?操控神光的方法?我們背後只有空氣!那光就是個失控的意外!可陸繹不會信!這個瞎了眼的、偏執的錦衣衛頭子,已經認定了我們是深藏不露的陰謀家!

“最後一次機會。”陸繹的聲音如同催命的喪鍾,平靜下蘊藏着毀滅的風暴。他那蒙着藥布的臉轉向我,明明看不見,卻仿佛有兩道無形的絞索勒住了我的脖子。

就在這千鈞一發、我幾乎要被恐懼和冤屈逼瘋的瞬間——

“砰!砰砰砰!”

一陣極其突兀、急促而猛烈的敲擊聲,如同驟雨般砸在牢房厚重的鐵門板上!那聲音巨大、混亂,帶着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瞬間打破了牢房內令人窒息的死寂!不是獄卒巡查的節奏,更像是…有人在用身體或者重物在拼命撞擊!

所有人都是一愣!

押着我的年輕校尉眼神一厲,按在我肩膀上的手下意識鬆了幾分力道。地上那兩個蒙面漢子也猛地抬頭,凶戾的目光刷地投向門口,渾身肌肉瞬間繃緊,如同受驚的獵豹。就連床上的陸繹,蒙着布帶的臉也微微側向門口方向,緊抿的薄唇透出一絲被打斷的慍怒和警覺。

“怎麼回事?!”年輕校尉厲聲喝問門外守衛。

“頭兒!不…不知道!好像是隔壁…隔壁關押重犯的死牢那邊傳來的!動靜很大!”門外守衛的聲音帶着一絲驚慌和不確定。

死牢?!重犯?!

這幾個字眼如同投入油鍋的水滴。陸繹的眉頭猛地蹙起,雖然被布帶覆蓋,但下頜線條瞬間繃緊如鐵。年輕校尉臉色也變了變,顯然知道那邊關押的都是些什麼亡命之徒。

“去看看!”陸繹的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年輕校尉略一遲疑,目光掃過地上的麻袋和我,又看向陸繹。陸繹微微頷首,示意他先去處理。

年輕校尉鬆開我,對那兩個蒙面漢子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看住我和徐胖胖,隨即快步沖向牢門。他拉開門栓,剛將沉重的鐵門拉開一道縫隙——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仿佛什麼東西猛烈爆炸的巨響,裹挾着滾滾煙塵和刺鼻的硫磺硝煙味,猛地從門縫外洶涌灌入!巨大的氣浪沖擊得鐵門“哐當”一聲狠狠撞在牆上!整個牢房都爲之震顫!牆壁上的黴斑灰塵簌簌落下!

“咳咳咳…敵襲!有犯人越獄!炸了死牢外牆!” 門外傳來守衛驚恐萬狀的嘶吼和劇烈的咳嗽聲,緊接着是兵器出鞘的鏗鏘聲、雜亂的腳步聲、以及幾聲淒厲的慘叫!混亂瞬間爆發!

“保護大人!”年輕校尉反應極快,猛地將門重新關上大半,只留一道縫隙觀察外面,同時厲聲對牢內兩個蒙面漢子吼道。

那兩個蒙面漢子也是久經風浪,短暫的驚愕後立刻進入狀態。其中一個迅速拔出一柄短小的、閃着幽藍寒光的淬毒匕首,警惕地守在陸繹床邊,目光銳利地掃視着門口。另一個則猛地撲向地上還在扭動的麻袋,準備隨時將其作爲人質或盾牌!

機會!

就在這電光火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門外突如其來的巨大爆炸和混亂吸引的瞬間!我體內那股被恐懼壓抑到極點的求生本能,如同火山般轟然爆發!

“徐胖胖!跑!” 我用盡全身力氣嘶吼一聲,身體如同離弦之箭,不是沖向門口(那裏有校尉守着),而是猛地撲向那個撲向麻袋的蒙面漢子!我沒有任何格鬥技巧,完全是憑着蠻力和一股豁出去的狠勁,像顆炮彈一樣狠狠撞在他的腰眼上!

“呃!” 蒙面漢子猝不及防,被我撞得一個趔趄,重心不穩,撲向麻袋的動作頓時被打斷。

與此同時,地上的麻袋仿佛聽懂了我的信號,裏面的徐眞眞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她不再徒勞地扭動掙扎,而是猛地蜷縮起身體,雙腿如同彈簧般狠狠蹬出!目標——正是那個守在陸繹床邊的蒙面漢子的小腿脛骨!

“砰!”

“啊!” 一聲沉悶的撞擊伴隨着壓抑的痛呼!那漢子猝不及防,小腿劇痛,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蹌了一步!

牢房內瞬間大亂!

“找死!” 守在門邊的年輕校尉見狀大怒,反手拔出繡春刀,寒光一閃,就要朝我劈來!

“外面!外面頂不住了!死囚沖出來了!見人就殺!” 門外守衛的尖叫帶着極致的驚恐,伴隨着更近、更密集的兵器交擊和慘叫聲!仿佛有無數瘋狂的野獸正沖破牢籠,朝這邊涌來!

年輕校尉劈向我的刀勢硬生生頓住!他臉色劇變!陸繹的安全是首要任務!但外面的混亂顯然已經失控,甚至有蔓延到這裏的危險!他必須立刻判斷局勢!

就在他這不到半秒的遲疑!

“走!” 我再次嘶吼,根本顧不上去看徐胖胖是否得手,趁着撞開第一個蒙面漢子制造的混亂,連滾帶爬地撲向牢房角落那堆之前徐階派人送來的幹淨衣物!我的目標不是衣服,而是被衣物壓在最下面的——那個小巧的、堅硬的梳妝匣!裏面裝着銅鏡!

混亂中,徐胖胖也掙脫了麻袋口的束縛(顯然那蒙面漢子剛才並未完全扎緊),溼漉漉、沾着草屑和麻袋纖維的腦袋鑽了出來,臉上糊滿了鼻涕眼淚,但那雙腫痛的眼睛裏卻爆發出野獸般的凶光!她看到了我的動作,也看到了那個被我撞開的蒙面漢子正惱羞成怒地轉身,淬毒的匕首狠狠朝我後心刺來!

“林妹妹小心!” 徐胖胖尖叫,幾乎是手腳並用地撲過去,試圖抱住那漢子的腿!

“砰!” 一聲悶響。徐胖胖被那漢子狠狠一腳踹開,撞在冰冷的牆壁上,痛哼一聲蜷縮起來。

但就是這短暫的阻礙!夠了!

我已經抓起了那個沉重的黃銅梳妝匣!用盡全身力氣,如同投擲鉛球般,狠狠砸向牢房牆壁上那盞唯一的、昏黃的油燈!

“哐當——譁啦!”

銅匣精準命中!油燈應聲而碎!燈油潑灑,燃燒的燈芯瞬間點燃了潑在牆壁和地上的油漬!一小片明亮的火焰“騰”地一下竄起!橘紅色的火光照亮了混亂的牢房,也照亮了那蒙面漢子猙獰的臉和他手中刺向我的幽藍匕首!

然而,更大的混亂才剛剛開始!

油燈碎裂、火光亮起的刹那——

“啊——!!我的眼睛!!!” 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猛地從陸繹的方向爆發!

是那個剛剛被徐胖胖踹了小腿、又被驟然亮起的火光正面刺激的蒙面漢子!他正面對着突然竄起的火焰,雙眼毫無防備地被強光直射!他捂着臉,痛苦地在地上翻滾,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他離光源太近了!這突如其來的光亮,對剛剛適應了詔獄黑暗的眼睛,尤其是可能被萬壽節強光留下隱患的眼睛,不啻於二次傷害!

這慘叫聲如同魔咒,瞬間擊中了床上那個同樣被強光摧毀了視覺的男人!

“光…光?!” 陸繹的身體猛地一僵!他那蒙着藥布的臉劇烈地轉向火焰亮起的方向!明明看不見,但臉上卻瞬間褪盡了所有血色,只剩下一種深入骨髓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和痛苦!萬壽節上那吞噬一切的毀滅白光,那瞬間剝奪他世界色彩的劇痛,如同最恐怖的夢魘,被眼前這突如其來的、跳躍的橘紅色火光徹底喚醒、無限放大!

“呃啊——!” 陸繹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如同野獸受傷般的低吼!他猛地用雙手死死捂住被布帶覆蓋的雙眼,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蜷縮,仿佛要躲進牆壁裏去!那屬於錦衣衛指揮使的冰冷威壓和鎮定,在這一刻被徹底擊碎,只剩下一個被強光創傷折磨、陷入巨大恐懼和痛苦漩渦的脆弱靈魂!他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連帶着身下的木板床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大人!” 守在門口的年輕校尉目眥欲裂!他再也顧不得外面的混亂和我,猛地轉身撲向床邊!陸繹的狀態讓他心驚膽戰!

“走啊!!” 趁着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我一把拉起蜷縮在牆角的徐胖胖,看也不看地上翻滾慘叫的蒙面漢子和陷入巨大痛苦的陸繹,朝着那扇被年輕校尉拉開一道縫隙、此刻正被外面混亂喧囂沖擊的鐵門,亡命般沖去!

門外,已是人間地獄!

濃煙滾滾,火光在通道深處明滅閃爍(顯然爆炸不止一處)。刺鼻的硝煙味、血腥味、焦糊味混合着詔獄固有的惡臭,令人作嘔。狹窄的通道裏,人影憧憧,瘋狂廝殺!穿着破爛囚服的亡命之徒,揮舞着不知從哪裏搶來的木棍、碎石,甚至用牙齒撕咬,狀若瘋虎地沖擊着人數明顯處於劣勢的錦衣衛番子!慘叫聲、怒吼聲、兵器碰撞聲、牆壁被撞擊的悶響…匯成一片死亡的狂想曲!

一個滿臉血污、雙眼赤紅的囚犯,正將一個錦衣衛番子按在地上,用石頭瘋狂地砸着對方的腦袋!血漿和腦漿迸濺!他看到我們沖出來,喉嚨裏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丟開屍體,抓起一塊沾滿腦漿的石頭,就朝我們撲來!

“滾開!” 徐胖胖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也許是極致的恐懼激發了潛能,她尖叫着,抓起地上不知誰掉落的半截斷裂的木柵欄,像揮舞棒球棍一樣,閉着眼狠狠朝那囚犯掄了過去!

“砰!” 一聲悶響!木棍結結實實砸在囚犯的肩膀上,將他砸得一個趔趄。

“這邊!” 我眼尖地看到旁邊一條岔道似乎人少一些,煙霧也更濃,或許能借着混亂和煙霧的掩護逃生!我拉着徐胖胖,埋頭就往岔道裏沖!

身後,是陸繹牢房裏傳來的、屬於蒙面漢子的持續慘嚎和陸繹那壓抑不住的、痛苦的低吼。身前,是濃煙、烈火、廝殺、和無數瘋狂撲來的身影。我們如同驚濤駭浪中的兩片落葉,在血與火交織的死亡通道中,跌跌撞撞,亡命奔逃!

“抓住她們!別讓那兩個妖女跑了!” 身後傳來年輕校尉憤怒到極點的咆哮,顯然他已經發現我們逃脫,並迅速判斷我們是這場混亂的關鍵!他試圖追趕,卻被幾個殺紅眼的囚犯死死纏住!

混亂!極致的混亂!成了我們唯一的生路!我和徐胖胖不管不顧,只朝着人少煙多的地方拼命鑽!濃煙嗆得我們劇烈咳嗽,淚水橫流,幾乎窒息。腳下不時踩到溫熱的、黏膩的東西(可能是血,也可能是…別的),令人毛骨悚然。耳邊是各種恐怖的聲響,仿佛地獄的喪鍾在每一秒敲響。

就在我們即將被濃煙徹底吞噬,幾乎辨不清方向時——

“這邊!快!” 一個壓得極低、異常急促的聲音,如同救命稻草,突然從濃煙彌漫的岔道前方傳來!

我和徐胖胖猛地刹住腳步,驚疑不定地看向聲音來源。濃煙中,隱約可見一個穿着普通獄卒號衣、但身形異常矯健的身影,正蹲在一個被炸開大半、露出外面夜色的牆壁豁口處,焦急地朝我們招手!

那豁口不大,邊緣是猙獰的碎石和斷裂的磚木,顯然是剛才爆炸的傑作!外面是詔獄高聳、冰冷的外牆和…自由?!

他是誰?!是敵是友?!爲什麼幫我們?!

巨大的疑問瞬間涌上心頭!但身後追兵的腳步聲、嘶吼聲、以及年輕校尉那如同附骨之蛆的咆哮“抓住她們!”已經越來越近!濃煙中甚至能看到晃動的人影!

沒有時間思考了!

我和徐胖胖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孤注一擲的決絕!管他是誰!先逃出這個鬼地方再說!

我們咬緊牙關,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朝着那個煙霧中模糊的身影和那個象征着自由的、猙獰的豁口,亡命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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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萬壽宮。

寢殿內,嘉靖帝枯瘦的手指依舊癡迷地撫摸着那件蒸汽朋克道袍胸口冰冷的隕鐵核心。他口中念念有詞,眼中燃燒着近乎癲狂的火焰,對外界的一切似乎充耳不聞。

大太監黃錦垂手侍立,臉色卻越來越白。一個小太監連滾爬爬地沖進來,撲倒在地,聲音帶着極致的驚恐和顫抖:

“萬…萬歲爺!不好了!詔獄…詔獄出大事了!關押重犯的丙字區死牢…被人用火藥炸開了!重犯集體暴動!死傷慘重!整個詔獄都…都亂成一鍋粥了!”

“嗯?” 嘉靖帝撫摸隕鐵的動作微微一頓,眉頭蹙起,似乎被打斷了參悟玄機的思緒,臉上掠過一絲被打擾的不悅。他緩緩轉過頭,深陷的眼窩裏,那狂熱的光芒被一絲陰鷙取代:“暴動?誰幹的?”

“還…還在查!但…但混亂中…關押在甲字區的那兩個…那兩個妖女…” 小太監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她們…她們趁亂…跑了!”

“跑了?!” 嘉靖帝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夜梟啼鳴,尖利刺耳!他猛地從道袍前轉過身,枯瘦的臉上瞬間布滿狂怒的陰雲,那雙眼睛死死盯着小太監,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廢物!一群廢物!朕的詔獄是紙糊的嗎?!連兩個妖女都看不住?!”

狂暴的帝王之怒如同實質的威壓,瞬間充斥了整個寢殿!黃錦和地上小太監嚇得魂飛魄散,抖如篩糠。

“陛下息怒!龍體要緊!” 黃錦顫聲勸道。

“龍體?!朕的‘神光’!朕的通天之路!” 嘉靖帝根本不聽,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困獸,焦躁地在殿內踱步,寬大的道袍下擺帶起一陣風,“她們跑了?!她們跑了朕的神光怎麼辦?!誰給朕再造出來?!誰給朕參透這隕星之心的奧秘?!”

他猛地停下腳步,赤紅的雙眼死死盯住黃錦,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帶着刻骨的怨毒和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偏執:

“找!給朕找!挖地三尺也要把她們找回來!”

“活要見人!”

“死…”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厲色,“…也要把她們的腦子給朕挖出來!看看裏面到底藏着什麼‘神光’的秘法!”

## 龍袍閃光燈:魔神之光(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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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煙如墨,帶着硝石的刺鼻、血肉的腥臊和詔獄深處陳年的腐臭,死死堵在喉嚨裏,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滾燙的沙礫。我和徐胖胖像兩只被獵犬追逐的兔子,朝着那煙霧中唯一的光亮——那個被炸開的、邊緣犬牙交錯的牆壁豁口——亡命狂奔!身後是地獄般的嘶吼、兵刃碰撞的鏗鏘、還有年輕校尉那穿透煙幕、如同索命符咒般的咆哮:“攔住她們!”

豁口近在咫尺!外面是沉沉的夜色,冰冷潮溼的空氣如同甘泉般涌來!

“快!” 那個穿着獄卒號衣、身形矯健的身影再次低吼催促,他半個身子探在豁口外,警惕地掃視着高牆下的陰影。

沒有時間猶豫!我和徐胖胖幾乎是手腳並用地撲向豁口!粗糙的磚石邊緣刮破了手臂和裙擺,帶來火辣辣的痛感,卻絲毫無法減緩我們的速度!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跳!” 那身影低喝一聲,率先敏捷地滑了下去。

豁口離地約莫一丈多高。下面是鬆軟的、混雜着碎磚爛瓦的泥地。我和徐胖胖閉着眼,不管不顧地跟着往下跳!

“噗通!”“哎喲!”

重重落地!沖擊力震得五髒六腑都移了位。徐胖胖痛呼一聲,崴了腳,疼得齜牙咧嘴。我顧不上自己,連滾帶爬地撲過去扶她。

“別停!走!” 那個“獄卒”已經起身,一把拽起徐胖胖另一只胳膊,幾乎是將她架了起來,聲音急促得如同鼓點,“這邊!”

他拉着我們,一頭扎進詔獄高牆外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裏。這裏似乎是應天府某個偏僻的角落,狹窄的巷道如同迷宮,堆滿了廢棄的雜物和散發着惡臭的垃圾。遠處皇城方向的喧囂和火光被高牆隔絕,只剩下我們粗重的喘息、慌亂的腳步聲,以及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的巨響。

不知在七拐八繞的巷道裏亡命奔逃了多久,直到肺葉像破風箱一樣拉不動了,雙腿灌鉛般沉重,那個“獄卒”才猛地刹住腳步,將我們推進一個幾乎被坍塌棚屋完全遮蔽的死角陰影裏。

“蹲下!別出聲!” 他低喝,自己則如同壁虎般貼在巷口的陰影邊緣,側耳傾聽着外面的動靜。他動作嫺熟,姿態警惕,絕非普通獄卒。

我和徐胖胖縮在散發着黴味的角落裏,緊緊抱在一起,身體因爲脫力和後怕而劇烈顫抖。汗水浸透了單薄的綢衣,冰冷的夜風一吹,刺骨的寒意直透骨髓。徐胖胖的腳踝腫得老高,她死死咬着下唇,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眼淚無聲地往下淌。

巷子外,遠處似乎傳來幾聲模糊的呼喝和犬吠,但很快又沉寂下去。死一般的寂靜籠罩下來,只有我們壓抑的喘息聲。

過了許久,久到我以爲追兵已經遠去,那個“獄卒”才緩緩轉過身,走到我們面前。借着遠處宮牆方向投射過來的微弱天光,我終於看清了他的臉——一張極其普通、丟進人堆就找不出來的中年男人的臉,但那雙眼睛,卻異常沉靜銳利,此刻正帶着一種審視和探究,冷冷地掃視着我們,如同在評估兩件棘手的貨物。

“你…你是誰?” 我鼓起勇氣,聲音嘶啞地問,身體不自覺地往徐胖胖身邊縮了縮,“爲什麼要救我們?”

那人沒有立刻回答。他蹲下身,從懷裏掏出一個扁平的、散發着濃烈刺鼻藥味的小油紙包,不由分說地塞到徐胖胖手裏:“敷上!不想變瘸子就忍着痛揉開!” 語氣生硬,不容置疑。

徐胖胖被他嚇得一哆嗦,看着那黑乎乎的藥膏,又看看自己腫得像饅頭的腳踝,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忍着痛,齜牙咧嘴地開始塗抹揉搓。

那人這才重新看向我,眼神銳利如刀:“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現在成了整個應天府…不,是整個大明朝,最燙手的山芋。”

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砸在心上:“皇帝發了瘋要抓你們回去研究‘神光’。徐階那個老狐狸明裏暗裏派人盯着。錦衣衛…哼,陸繹瞎了眼斷了骨頭,他手下那幫瘋狗更是恨不得把你們撕碎了點天燈!” 他頓了頓,嘴角扯起一絲冰冷的嘲諷,“哦,對了,還有嚴嵩那老東西,雖然癱了,可他兒子嚴世蕃和門下那些豺狼,也絕不會放過你們這兩個‘害’了他爹的‘妖女’。你們覺得,憑你們兩個…能逃出這天羅地網?”

他每說一個名字,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最後沉到了冰窟窿底。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纏繞上來。是啊,我們能逃到哪裏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那…那你爲什麼還要救我們?” 徐胖胖一邊揉着腳踝,一邊抽着冷氣問,腫痛的眼睛裏滿是困惑和恐懼,“把我們交出去…不是能領賞嗎?”

“賞?” 那人嗤笑一聲,眼神裏帶着一種看透世情的冷漠,“把你們交給誰?皇帝?徐階?還是嚴家?無論交給誰,另一派都會視我爲眼中釘,除之而後快!你們…就是沾不得的禍水!” 他話鋒一轉,眼神變得幽深,“救你們…自然是因爲你們對我背後的人,還有用。”

背後的人?!又是背後的人!

我和徐胖胖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陸繹的質問如同魔音再次在耳邊響起!難道…難道我們真的被卷入了什麼無法想象的巨大陰謀?!

“誰…誰讓你來的?” 我的聲音發顫。

那人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從懷裏掏出一塊半個巴掌大小、觸手溫潤的玉佩,借着微弱的光線遞到我們眼前。

玉佩是上等的羊脂白玉,雕工極其精湛。正面浮雕着一只踏雲昂首、姿態威猛的麒麟!麒麟的雙眼,鑲嵌着兩點細小的、在黑暗中幽幽泛着暗紅色微光的奇異寶石!那光芒…竟與嘉靖帝那件道袍上“天外隕鐵”核心散發的微光,有幾分詭異的相似!

麒麟佩?!麒麟乃瑞獸,亦是權柄的象征!能用此物做信物,且麒麟眼鑲嵌着如此奇異的寶石…這背後之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我和徐胖胖倒吸一口涼氣!一個名字卡在喉嚨裏,幾乎要脫口而出!是那個中風癱瘓、口不能言的…前任首輔,嚴嵩?!

“看清楚了?” 那人迅速收回玉佩,眼神銳利如鷹隼,“現在,閉嘴!跟我走!想活命,就收起你們所有的問題和好奇心!”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掃過徐胖胖勉強能站起來的腳,“還能走嗎?不能走,我扛你!”

語氣不容置疑,帶着刀鋒般的決絕。我和徐胖胖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極致的震驚、恐懼和一絲別無選擇的絕望。麒麟佩…嚴嵩…這個癱瘓的老人,竟然在皇帝、徐階、錦衣衛的眼皮子底下,還有如此恐怖的能量?!他救我們,到底想幹什麼?!

沒有選擇。我們只能如同提線木偶,跟着這個神秘而危險的“獄卒”,再次一頭扎進應天府深不見底的黑暗迷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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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萬壽宮。

寢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嘉靖帝枯瘦的身影如同一座壓抑的火山,在巨大的蒸汽朋克道袍前焦躁地踱步。他赤着腳踩在冰冷光滑的金磚上,寬大的素色道袍下擺拖曳着,發出沙沙的聲響,如同毒蛇遊走。枯槁的臉上,狂怒的陰雲尚未散去,深陷的眼窩裏,那狂熱的火焰卻燃燒得更加扭曲、更加不穩定。

“跑了…跑了…” 他口中反復咀嚼着這兩個字,聲音嘶啞,帶着一種被愚弄的暴戾,“朕的‘神光’…朕的通天之路…就這麼…跑了?!” 他猛地停下腳步,枯瘦的手指神經質地抓撓着自己花白的鬢角,留下幾道刺目的血痕。

大太監黃錦和幾個小太監跪伏在地,抖如篩糠,大氣不敢出。地上還殘留着打碎的玉盞碎片和深褐色的藥漬。

“查!給朕查!” 嘉靖帝猛地轉身,赤紅的雙眼如同瀕死的野獸,死死盯着黃錦,“詔獄是誰當值?!守衛都是死人嗎?!火藥是怎麼帶進去的?!那些死囚…早不暴動晚不暴動,偏偏在朕要提審妖女的時候暴動?!” 他越說越激動,胸膛劇烈起伏,聲音尖利得刺破耳膜,“巧合?!朕不信!這是陰謀!是有人…不想讓朕得到‘神光’!不想讓朕參透大道!”

他猛地指向殿外,手指因爲憤怒而劇烈顫抖:“徐階!一定是徐階那個老狐狸!他怕朕掌控了神力,他的首輔之位就坐不穩了!他表面給妖女送衣示好,背地裏就下此毒手!還有嚴嵩那個老廢物!癱了也不安生!他門下那些狗崽子…都脫不了幹系!查!給朕往死裏查!所有可疑之人,格殺勿論!”

狂暴的帝王之怒裹挾着無端的猜忌,如同瘟疫般在殿內蔓延。黃錦嚇得魂飛魄散,連連叩頭:“萬歲爺息怒!龍體爲重!老奴…老奴即刻命東廠、西廠、錦衣衛…不,命所有能調動的人手,全城搜捕!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兩個妖女挖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不夠!” 嘉靖帝厲聲打斷,他幾步沖到那件猙獰的道袍前,枯瘦的手指帶着一種病態的癡迷和怨毒,狠狠戳在那塊依舊散發着微弱暗紅光芒的隕鐵核心上!“光!朕要的是光!是掌控光的力量!妖女跑了…這隕星之心…這隕星之心就是唯一的鑰匙!”

他的眼神變得無比狂熱,死死盯着那塊冰冷的隕鐵,仿佛要將它看穿:“傳旨!命欽天監所有懂星象、通玄理的人!給朕日夜不停地參悟這塊天外隕鐵!還有工部那些廢物!照着妖女留下的圖紙,給朕重新做!做不出那‘神光’,朕就把他們統統填進丹爐!” 他猛地轉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黃錦,一字一句,如同詛咒:

“告訴徐階!告訴所有人!朕的耐心有限!三日!三日之內,朕若見不到那‘神光’再現…或者找不到那兩個妖女…”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獰笑:

“…朕就用這滿城百姓的血…來祭朕的通天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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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天府外城,靠近金川門碼頭的一片區域,是魚龍混雜的棚戶區。低矮歪斜的窩棚如同肮髒的癬疥,密密麻麻地貼在潮溼的地面上。狹窄的巷道裏污水橫流,散發着食物腐敗和人體排泄物混合的惡臭。這裏是陽光照不到的角落,是應天府繁華錦繡下的暗瘡。

那個神秘的“獄卒”帶着我們,如同幽靈般穿梭在迷宮般的小巷深處。他顯然對這裏極其熟悉,總能避開偶爾出現的醉漢或夜歸的苦力。最終,他在一扇極其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敗的木門前停下。木門緊閉,門板上布滿油膩的污垢。

他警惕地四下張望片刻,確認無人跟蹤,然後以一種特定的節奏,三長兩短,輕輕叩響了門板。

門內沉寂片刻,隨即傳來輕微的“咔噠”一聲,像是門栓被拉開。木門無聲地開了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

“進去!” “獄卒”低聲命令,將我們推進門內。

門在身後迅速關上,隔絕了外面污濁的空氣和微弱的天光。眼前頓時一片漆黑,只有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藥味撲面而來,熏得人頭暈眼花。

黑暗中,傳來一個蒼老、嘶啞、仿佛破風箱拉扯的聲音,帶着一種居高臨下的、令人骨髓發寒的威嚴:

“人…帶到了?”

這聲音…雖然嘶啞變形,卻依舊能捕捉到一絲屬於那個曾經權傾朝野、令百官戰栗的老人的腔調!

我和徐胖胖瞬間僵在原地,如同被無形的冰水從頭澆到腳!心髒狂跳得幾乎要沖破胸膛!

是嚴嵩!真的是他!

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借着角落裏一盞極其昏暗、燈芯如豆的油燈光芒,我們終於看清了屋內的景象。

這絕不是想象中的奢華密室,更像一個簡陋的、臨時藏身的窩點。屋內陳設簡單到近乎寒酸,只有一張破舊的木板床,一張瘸腿的桌子,兩把歪斜的凳子。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藥味、潮溼的黴味,還有一種…屬於老人身上散不去的、行將就木的衰敗氣息。

木板床上,半倚半靠着一個枯瘦得如同骷髏架子般的老人。正是嚴嵩!

他穿着一件洗得發白的舊綢衫,花白的頭發稀疏凌亂,臉上布滿了深刻的皺紋和灰敗的老年斑。曾經那雙精光四射、能洞察人心的眼睛,此刻渾濁不堪,眼皮鬆弛地耷拉着,幾乎遮住了大半瞳孔。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一邊歪斜,涎水順着嘴角緩緩淌下,在下巴上留下一道溼亮的痕跡。半邊身體癱軟無力地靠在被褥上,一只枯槁的手如同雞爪般微微顫抖着。

這副模樣,任誰看了都只會覺得這是一個油盡燈枯、風燭殘年的癱瘓老人,再無半分昔日首輔的威儀。

然而,當他那雙渾濁的眼睛緩緩抬起,透過耷拉的眼皮縫隙,如同兩道淬毒的冰錐,精準地刺向我和徐胖胖時——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我們!

那眼神!渾濁的表象下,隱藏着毒蛇般的陰冷、老狐狸般的算計,以及一種…被病痛和失勢折磨後,更加偏執瘋狂的怨毒!這絕不是癱瘓老人的眼神!這是屬於權力野獸、即便垂死也要擇人而噬的眼神!

“嚴…嚴閣老…” 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下意識地拉着徐胖胖後退了一步。

“哼…” 嚴嵩喉嚨裏發出一聲模糊的、如同痰液滾動的冷笑。他似乎想說話,但歪斜的嘴角只艱難地蠕動了幾下,發出幾個含糊不清的音節。

這時,旁邊黑暗中無聲無息地走出一個人。一個穿着深青色布袍、面容清癯、留着三縷長須的中年文士。他手裏端着一碗漆黑的藥汁,眼神沉靜如水,動作卻異常恭謹地侍立在嚴嵩床邊。

“閣老問,” 中年文士開口,聲音不高不低,帶着一種奇特的韻律,仿佛直接翻譯着嚴嵩那無法清晰表達的意志,“你們…可知…自己…闖下了…何等…潑天大禍?”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在我和徐胖胖驚魂未定的臉上緩緩掃過。

“閣老還說,” 文士的聲音平緩,卻帶着千鈞重壓,“皇帝…瘋了…他想要的…是那…毀天滅地的光…徐階…虛僞…他想要的…是你們…永遠…閉嘴…陸繹…廢了…但他手下…的瘋狗…只想…用你們的血…洗刷…恥辱…”

他每停頓一下,仿佛都在給嚴嵩積蓄力量。嚴嵩渾濁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們,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枯瘦的手指神經質地抓撓着身下的破舊床單。

“現在…” 中年文士的聲音陡然轉冷,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審判意味,“能保住你們…這條小命的…只有…閣老!”

他微微前傾身體,昏黃的燈光在他清癯的臉上投下跳動的陰影,那雙沉靜的眼睛此刻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

“想活…就乖乖…把你們…知道的…所有…關於那‘神光’…關於…你們…真正的…來歷…還有…”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徐胖胖臉上,帶着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探究:

“…你腦子裏…那些…不屬於…這個世道的…‘鬼畫符’…統統…倒出來!”

---

應天府,巍峨的洪武門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如同沉默的巨獸蟄伏。

宮門尚未開啓。巨大的門洞前,空曠的廣場上,只有值夜的禁軍如同冰冷的雕像,佇立在凜冽的晨風中,盔甲上凝結着細密的寒霜。空氣中彌漫着肅殺和沉寂。

一輛不起眼的、蒙着厚厚青布帷幔的騾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距離宮門百步之遙的陰影裏。車轅上,坐着那個曾在詔獄中帶給我巨大壓迫的年輕校尉——陸繹的心腹,沈煉。

他依舊穿着那身暗沉如血的飛魚服,只是肩甲處有幾道新鮮的、深可見骨的刀痕,皮肉翻卷,深褐色的血痂凝在傷口邊緣,顯然經歷了一場惡戰。他的臉色在昏暗的天光下顯得異常蒼白,嘴唇緊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眼神卻銳利如鷹隼,警惕地掃視着四周的黑暗,如同隨時準備撲擊的獵豹。

他微微側頭,對着緊閉的車廂門簾,聲音低沉而恭敬,卻帶着一絲無法掩飾的疲憊和凝重:

“大人,宮門快開了。黃公公那邊…應該已經打點妥當。”

厚重的青布車簾被一只裹着雪白繃帶、依舊滲着點點暗紅的手,從裏面緩緩掀開一道縫隙。

車廂內光線昏暗。陸繹斜靠在軟墊上,身上蓋着一件厚重的玄色大氅。他臉上那條浸透藥汁的布帶依舊緊緊纏裹着雙眼,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情緒的目光。露出的下半張臉,線條冷硬如刀削,下頜繃緊,緊抿的薄唇毫無血色,透着一股重傷後的虛弱和一種深入骨髓的陰鬱。

他沒有說話,只是微微側了側頭,被布帶覆蓋的“視線”似乎穿透了車簾,投向了那座象征着無上皇權的、沉默的宮門方向。

沈煉沉默了片刻,再次開口,聲音壓得更低,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遲疑:“大人…昨夜詔獄之亂…死囚暴動…炸開死牢外牆…還有丙字區甲七號牢房油燈莫名爆燃…似乎…都與那兩個妖女的逃脫…脫不了幹系。屬下無能,未能…”

“燈…” 陸繹沙啞幹澀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沈煉的請罪。那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帶着一種奇異的、被強行壓抑的顫抖。

他那只裹着繃帶的手,猛地攥緊了蓋在身上的大氅邊緣!指關節因爲用力而發白,甚至牽扯到了胸口的傷處,讓他悶哼一聲,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痙攣了一下。

“燈…又亮了…” 他幾乎是咬着牙,從齒縫裏擠出這幾個字。被布帶覆蓋的雙眼看不見,但沈煉清晰地看到,自家大人那緊抿的、蒼白的嘴唇,在說出“燈亮了”這三個字時,極其細微地、神經質地顫抖了一下!仿佛那跳躍的火焰,那瞬間吞噬一切的強光,那撕心裂肺的灼痛和永恒的黑暗…再次跨越時空,狠狠灼燒在他的靈魂深處!

沈煉的心猛地一沉!他太了解自家大人了。那場“神光”浩劫摧毀的不僅是陸繹的視力和身體,更在他那顆如同鋼鐵般堅韌冷酷的心裏,刻下了一道對“光”的、近乎本能的恐懼烙印!昨夜牢房裏那盞意外爆燃的油燈,那驟然亮起的火光…無異於在大人尚未愈合的傷口上,又狠狠捅了一刀!

“大人…” 沈煉的聲音帶着擔憂。

陸繹猛地抬起手,制止了他。那只裹着繃帶的手在空中停頓了片刻,隨即緩緩放下,重新攥緊了衣角。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身體和靈魂深處的顫栗,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恢復平日的冰冷:

“查…” 他的聲音依舊沙啞,卻重新裹上了鋼鐵般的意志,“昨夜…所有…靠近…丙字區甲七號…的人…接觸過…燈油的人…還有…那個…遞送…梳妝匣的…小太監…” 他每說一個詞,都仿佛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卻異常清晰,“掘地三尺…也要…挖出…引線!”

沈煉眼中厲色一閃:“是!屬下明白!”

陸繹微微頷首,不再言語。他重新靠回軟墊,被布帶覆蓋的臉轉向車窗外那片沉沉的黑暗。晨風吹動車簾,帶來一絲外面清冽的空氣。

忽然,陸繹那緊抿的、毫無血色的鼻翼,極其輕微地翕動了一下。

他的動作極其細微,卻讓一直關注着他的沈煉瞬間捕捉到了!沈煉的目光立刻銳利地投向車窗外,如同最警惕的獵犬。

空氣中,除了清晨的寒意、禁軍盔甲的金屬氣息、遠處河水的溼氣…似乎還殘留着一絲…極其極其淡薄的、幾乎要被風吹散的…氣味。

那是一種…混合着濃烈藥味、劣質燈油燃燒後的焦糊味、詔獄深處特有的黴爛惡臭…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年輕女子身上的、被汗水浸透又被廉價香粉試圖掩蓋的…獨特氣息?

這氣息…沈煉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銳利!他猛地看向陸繹!

陸繹那被布帶覆蓋的、看不見任何東西的臉龐,此刻正微微仰起,對着車簾縫隙外吹來的風的方向!他那緊抿的、蒼白的嘴唇,繃成了一條更加冷硬的直線!攥着大氅的手,指關節再次因爲用力而發出細微的咯咯聲!

他聞到了!

像一頭被奪去視力後、嗅覺變得異常敏銳的受傷孤狼!在彌漫着各種復雜氣味的空氣中,精準地捕捉到了那縷來自獵物的、轉瞬即逝的…亡命奔逃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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