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爲了報恩，我成了最受寵的小姐的貼身護衛。
我們互相糾纏了五年。
直到成婚前三天，我知道自己身懷絕症後，偷偷逃跑了。
我悄摸離開，她卻突然沒再成婚，而是恨恨咬牙，發誓要將我找到。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被一個護衛耍弄了感情，害她成爲全京城的笑柄
，抓到我後必定弄死。
我一走就是五年，在她終於放棄要找我的那天，約她在酒樓相見。
“小姐，你有個幹女兒，是你的貼身護衛慕懷瑾收養的。”
“孩子很乖很聰明，等慕懷瑾死了，你能替他養她嗎？”
1
沈清棠瞳孔微縮，眯着眼冷冷的審視着我。
我的身體不由自主的僵了起來。
生病後，我的身形和聲音都大變樣，如今我還蒙的嚴嚴實實，她應該認不出我就是慕懷瑾。
沈清棠聲音滿是不屑，開口。
“蒙面鬥笠，穿成這樣，裝神弄鬼找本小姐就是想說這個？”
“你若是知道本小姐與慕懷瑾的糾葛，就不會說出這種話。”
她沒發現是我。
我鬆口氣，心頭的苦澀感卻忍不住彌漫上來。
我怎麼會不知道我們的糾葛，當年他執意要嫁給我，可我卻跑了。
沈清棠冷漠的站起身，“本小姐與慕懷瑾的糾葛，本小姐心中清楚的很，你若是知道慕懷瑾的下落，那就轉告他，他如果真死了，本小姐不介意替他收養那個孩子。”
說完，她一甩裙角，離開了酒樓。
我坐在原地，忍不住苦笑。
我早就能猜到，她不信我說的話。
但不信也沒關系，我有的是手段把送孩子去。
隨後，我打包了些飯菜，回到了家。
呦呦在家等了我許久。
我一推開門，活潑又可愛的孩子就開心的跑上前來。
“爹爹，你終於回來啦！竟然還帶了好吃的！”
她接過我手上的食盒放下，隨即想要撲過來抱住我，卻又想到了我的身體，頓了一下，輕輕的抱住我。
“爹爹，我念完了三字經，還把衣服洗過晾上了，我是不是很厲害！”
我摸了摸她的頭，滿眼的欣慰。
“當然，呦呦是最厲害的小孩。”
呦呦驕傲的點了點頭，隨即小聲道，“那爹爹......你能不能不把我送給其他人啊？”
她的聲音裏帶着一絲絲委屈。
“爹爹，我會很乖的，我只想待在爹爹的身邊。”
呦呦是我從街上帶回來的，當時的她小小一個渾身髒兮兮，每日爲了吃飽飯到處去乞討，整個人面色蠟黃，瘦得可怕。
我在街頭看見她，就動了惻隱之心，將她帶回家收養了，這痛苦的幾年，我們倆相依爲命。
我生病後身子越發不好，作爲爹爹，不僅沒怎麼照顧她，反而還要她照顧我，真是愧疚。
還是讓沈清棠照顧她吧。
沈清棠是當今皇後最喜愛的大家閨秀，人大方，脾氣也好，把呦呦交給她我也放心，除了呦呦和她，我在這世上也沒有其他親人了。
“呦呦，你跟着爹爹過不上好日子，更別說爹爹還得了絕症要死了，爹爹死了，你要怎麼辦？”
我看着呦呦，認真勸她，“乖乖的，等我死後，你就去找那個漂亮姨姨號碼？這樣你以後就能吃飽穿暖，再也沒有小孩敢嘲笑你了。”
呦呦眼裏淚花閃爍，用力搖頭。
“我不要，我只想跟爹爹在一起。”
我無奈。
呦呦的性子不知爲何固執的不像樣。
在我的堅持不懈下，呦呦終於鬆了口。
“爹爹，我回去後，能不能叫姨姨喊太醫給爹爹治病？我聽說太醫的醫術最好了！”
“或者我去求姨姨給我點錢，讓爹爹有錢找大夫治病，等我長大了賺錢還給她好嗎？”
她眨巴着眼睛望着我，眼裏亮晶晶的滿是期待。
我的心軟成一團，卻揉了揉她的腦袋。
“不行，你阿姨恨不得我死，你不能跟阿姨討錢對我好，你要跟阿姨說，爹爹很壞，不讓你吃飯也不讓你讀書，整天欺負你，害得你孤苦無依，這樣你阿姨才會心疼你，才會對你更好，因爲她很善良。”
呦呦含淚，“爹爹，我不要，爹爹明明對我很好很好啊！”
我摸了摸她小腦袋，痛意隨心髒蔓延開來，卻沒有說話。
我得了重病，縱使我再不舍，都不能繼續把呦呦留在家中了。
於是我尋了個合適的日子，把呦呦送去了沈府。
我躲在一邊，瞧見呦呦拿着沈清棠的貼身玉佩進了王府，心下頓時踏實起來。
我喜極而泣，擦幹眼淚離開，身子卻驀然一軟，吐血暈了過去。
奇怪的是，我並未失去意識，而是靈魂抽離，看着路人急急忙忙的將我的身體抬起來，送進了醫館。
我盯着自己半透明的手發愣。
只有將死之人才會靈魂出竅，看樣子，我真活不久了。
心頭傳來猛烈的疼痛，我的眼睛溼透了。
我死了，呦呦要怎麼辦？她還那麼小，還被我送去了沈府，也不知道沈清棠會不會好好對她，她會不會難受，偷偷哭泣。
不過也好，我能去看看她們了。
我跑進王府，跟着呦呦穿過花園長廊，站在了沈清棠的面前。
“漂亮姨姨！”
呦呦依照我的話，一看見沈清棠就大聲喊着漂亮姨姨。
沈清棠看着她，整個人僵在原地。
呦呦還小，看不出來沈清棠眼底的震驚，見她沒說話，還以爲她不相信，趕忙從懷中掏出了貼身玉佩，遞給她。
“姨姨，這是爹爹給我的玉佩，爹爹說你看到玉佩就知道了。”
當初沈清棠對我用情至深，就連從小帶大保平安的玉佩都當作定情信物送給了我，而我也沒客氣，偷跑的時候把玉佩也帶走了。
本來想着沒錢用的時候可以當掉，卻沒想到用在了讓呦呦尋親上。
沈清棠接過玉佩，緊緊捏在手中，過了許久，終於冷笑一聲。
“慕懷瑾又在打什麼歪主意。”
“當初成親宴都準備好了，他卻將王府攪得一團亂，不僅偷偷跑了，還將我的機密泄露出去，讓我忙的焦頭爛額，無心無情只會算計的男人，竟然還會給我生孩子？”
沈清棠眉眼滿是煩躁，卻努力壓制住，蹲下來，平視着呦呦。
“你叫什麼名字？”
“慕呦呦！姨姨，你是答應收養我了嗎？”
沈清棠摸着她的腦袋，“之前蒙面人是他找來的吧？他手段太低了，他就算死在我面前，我眉頭都不會動一下，不過我還是要問，你爹呢，他在哪？”
呦呦聽着他的話，眼眶瞬間被水霧籠罩。
“爹爹......爹爹已經死了。”
“什麼！”
話音剛落，沈清棠就猛地站了起來，像是喘不上氣一般，
“不可能！他這個壞男人，怎麼可能會死？他那麼惜命，就算我死了，他都不會死的！你一定是在騙我！”
“立刻，馬上帶我去找他！”
呦呦咬唇，說着我叮囑過她的話，“可是......家裏只有爹爹的屍體了......”
“那就帶我去找屍體，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呦呦年紀太小，頂不住壓力，帶着沈清棠回了我們的家——京郊一個小小的破院子。
沈清棠心急如焚的踏進小院子，四處尋我，卻沒有找到所謂的屍體。
她走到破舊的灶台邊，指着上面的饃饃，眼底滿是嘲諷。
“這個饃只有慕懷瑾會做，是他特有的手藝，你這麼小，難道就會一個人做了？你爹沒死吧。”
呦呦不知所措，看見沈清棠越來越冷漠的臉，突然砰的一聲跪在了沈清棠的面前。
“阿姨，是我撒謊了，是我不好，爹爹沒死，但是得了很嚴重的病，整天都在吐血，很快就要死了，爹爹這才讓我說他去世了的。”
她跪爬到沈清棠的面前，抱着沈清棠的大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阿姨，求求您救救爹爹吧！求求您了，我不想爹爹死......”
沈清棠氣急反笑。
“五年前你爹騙我，把我吃幹抹淨，就跑了，如今他收養的孩子，照樣騙我，你們真是好樣的！”
“又是死又是生病，慕懷瑾就是這麼當爹的，將你教成這樣滿口胡話的樣子，成何體統！”
我看着沈清棠氣急敗壞的模樣，淒涼的笑了。
她一點也不相信我生了重病很快就要死了。
不過也不怪她，是我之前欺騙了她。
當年沈清棠很愛我，爲了我反抗家族施壓，死活要跟我成婚。
而且那時我發現我生了重病，不想拖累她，怕成婚她後面對的是病秧子般的我。
所以我騙了她，說我不會離開，卻把王府鬧得一團糟後逃走了。
我本來打算帶着呦呦安分度日，沒想到造化弄人，我生的病越來越嚴重，所以，呦呦只能托付給沈清棠養。
只可憐，如今我的呦呦也被她當成了小騙子。
女兒被沈清棠拎着上了馬車。
“阿姨，我說的都是真的，聽說太醫院的太醫很厲害，你能救救爹爹嗎？”
“阿姨，我沒有騙人，求求您救救爹爹吧......”
呦呦緊緊握着手，憋着眼淚，小心翼翼的解釋。
我看着女兒顫抖的身子，眼裏滿是心疼。
可沈清棠絲毫不顧呦呦的怕與無助，也不聽她的解釋，冷着臉上了馬車。
2
沈清棠對呦呦不錯，吃穿用度全部都是最好的。
這樣很好，比跟着我在小破院子裏吃苦好多了。
很快，與沈清棠有婚約的林遠之就登門拜訪了。
他一心喜歡沈清棠，當年沈清棠要嫁給我，最不滿的人就是他，籌備婚禮的時候，他百般阻撓。
如今他們的婚期將至，林遠之暗戳戳的詢問孩子和我的事。
沈清棠一臉煩躁，“慕懷瑾又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騙人騙上癮了！”
林遠之的眼底閃過一絲精光，又故作體貼的勸道。
“清棠，你別這樣說懷瑾，這麼多年他一個人也不容易，還收養了一個孩子，說不定他不是想騙人，是真的有苦衷呢？”
沈清棠聲音冰冷，“他能有什麼苦衷！”
“這倒也是，你當初都要跟他成婚了，全京城誰不知道你對他情深意重，哪個男子不羨慕他一個身份卑賤之人能得到你的愛慕。”
“不知道他非要偷跑什麼，還把王府搞得烏煙瘴氣的，你對他那麼好，他就算有苦衷也不能這樣對你呀。”
他一邊說，一邊無奈的搖着頭。
“但他如今都把孩子送回來了，再多的苦衷都過去了，你還是服個軟，把他接回來吧？”
聽見林遠之的話，沈清棠一拍桌子，生氣的站了起來。
“我把整顆心都捧給他了，他能有什麼苦衷！打了我二十板，我不吃不喝一個月與家裏對抗，才讓家裏接受，昭告全京他是我的意中人，我頂着所有的壓力、嘲諷也要嫁給他，我付出的還不夠？”
“可他呢？在成婚前三日逃跑，留下一堆爛攤子給我，讓我成了全京城的笑柄，當年棄我如敝履，如今想回來了，故意讓孩子騙我，說他得了重病，把偷摸收養的孩子送來沈府，耍這些小把戲，還想我去接他？”
“他想都別想！之前他拿到了放奴書就跑了，現在還想騙我，真當我是軟柿子？我只會把他抓回來，關起來！”
林遠之嘴角不由自主的揚起一抹得意的笑。
可聽到最後一句話，他的笑容忽然僵住了。
他剛要說什麼，沈清棠便側頭看他。
“你放心，我只是想教訓教訓慕懷瑾，我們的成親還是照常的。”
林遠之臉色有些不好，卻還是扯出了一抹笑容，“我相信你。”
這時，伺候呦呦的下人慌張的跑了過來，“小姐，不好啦，小小姐吃了蝦以後，呼吸困難暈厥了！”
呦呦吃蝦過敏！
我聽見下人的稟告後，也急得在空中團團轉。
呦呦是知道她吃蝦過敏的，她懂事，也不會像其她孩子那般饞嘴偷吃，如今怎麼突然就吃了蝦？
我心裏有個不好的猜測。
女兒不會是因爲想要見我，這才故意吃蝦的吧。
我的傻呦呦，王府是有府醫的，她何苦爲難自己。
我的眼角滲出絲絲眼淚。
沈清棠聞言，頓時神色緊張，“快叫府醫去給小小姐看病！”
“可是府醫今日回家省親，不在府內。”下人諾諾答道。
“廢物！備馬，送醫館！”沈清棠急得快步出門，抱起孩子就上了馬。
見她如此焦急，我終於鬆了口氣，眼淚落下。
我喜歡的人，總是如此的善良，縱使罵我恨我，卻怎麼也不會欺負我的孩子。
我想跟過去看看，突然間天旋地轉。
我一瞬間被拉回了體內。
劇烈的疼痛沖擊着我的頭腦。
我想要睜眼，卻無能爲力，只能聽着身邊大夫的話。
“師傅，慕公子病的好嚴重啊，他還有救嗎？”
“哎，只剩一口氣了，我只能盡力救他，至於能不能救回來，得看命了。”
這時，沈清棠抱着孩子來了，管家將把所有的大夫都喚過來給呦呦看病。
就連給我醫治的大夫，也被強行抓了過來，只剩藥童給我吊命。
幾個大夫扒了扒女兒的眼，又看了看身上的紅疹，拿出了針，只短短幾下便讓呦呦臉上的紅腫褪去。
老大夫道：“小姐，小小姐只是吃發物過敏，回去後好好休息就好了。”
瞧見女兒悠悠轉醒，沈清棠這才鬆了口氣，略帶擔心的責備。
“不能吃蝦，你自己不知道？”
她隨即輕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罷了，我又怎麼能怪你，你才幾歲，要怪就怪慕懷瑾，偷偷養着你，讓你連海味都未曾吃過。”
“等我找到他，一定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清棠的咬牙切齒我都不曾聽見，因爲我正安靜的躺在另一側等死。
在我徹底失去意識前，聽見耳邊傳來巨大驚呼聲。
“死人了！死人了！”
守在我身邊的小藥童，急急忙忙跑到了沈清棠面前找老大夫。
“師傅，慕公子方才咽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