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傳來女人尖酸刻薄的咒罵。
“你們這些餓死鬼投胎的玩意兒!連我兒子的白面饃都敢偷吃!看我不打死你們!”
這個聲音……
陸玥玥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
眼前的一幕,讓她整個人都定住了。
昏暗窄小的廚房裏,五個瘦小的身影,趴在牆根下。
洗到發白的短褲,被褪到了膝彎處。
露出光溜溜,布滿傷痕的小屁股。
她的小姑,陸彩鳳,正舉着一根粗木棍。
一下一下地往他們身上招呼。
“嗚嗚……姑姑,別打了……”
“疼……好疼啊……”
五個弟弟哭得撕心裂肺。
小小的身體,因爲劇痛而不停地顫抖,卻不敢躲閃。
陸玥玥的身體僵直,血液倒流。
四肢百骸都泛着刺骨的寒意!
她記得這個場景。
清楚地記得。
1978年的夏天,她和弟弟們餓得實在受不了,偷了堂哥的兩個白面饅頭。
就是因爲這兩個饅頭,陸彩鳳把他們姐弟六人往死裏打。
她自己,就是被陸彩鳳一把推倒。
額頭撞在桌角上,昏死過去的。
原來……她重生了!
淚水奪眶而出,順着她髒兮兮的臉頰滑落。
她不是在哭自己,而是在哭她失而復得的弟弟們。
上一世,母親生五胞胎時大出血,沒能從產房裏出來。
在部隊當兵的父親,沒過多久也傳來了,因公殉職的噩耗。
他們六個孤兒,被送到了唯一的親人,小姑陸彩鳳家裏。
陸彩鳳霸占了所有撫恤金,卻把他們當成豬狗一樣虐待。
挨餓,挨打,是家常便飯。
終於,在弟弟們五歲那年。
因爲飢餓,他們去鎮上找吃的,再也沒有回來。
五個弟弟都被人販子拐走了!
那是刻在陸玥玥心裏,一輩子都無法愈合的傷疤。
她找了弟弟們幾十年,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都沒能再見他們一面。
而現在,弟弟們就在眼前。
活生生的,會哭會疼的五個弟弟。
他們才四歲。
還是需要被呵護的小娃娃。
陸彩鳳手裏的棍子,卻一下比一下重,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弟弟們屁股上的傷口,層層疊疊。
青紫的舊傷上面,是剛剛裂開的血色新痕。
不!
這一世,她絕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她的弟弟!
陸玥玥的心髒,被一股洶涌的情緒填滿。
憤怒、悔恨、還有失而復得的瘋狂!
她的視線在逼仄的廚房裏飛快掃過。
灶台上,那把菜刀的刀刃,泛着冷光。
就是它了。
陸玥玥沒有絲毫猶豫,一個箭步沖了過去。
瘦小的手,握住了冰涼的刀柄。
菜刀對一個八歲的孩子來說,又沉又重。
但此刻,她卻感覺不到一絲重量。
滿腔的恨意,給了她無窮的力量。
“住手!”
一聲嘶啞的怒吼,從她喉嚨裏迸發出來。
陸彩鳳打得正起勁,被這聲尖叫嚇了一跳,氣惱地轉過頭。
“嚎什麼嚎!下一個就是你這個死丫頭片……”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卡在了喉嚨裏。
只見那個平時被她打罵,都不敢吭聲的丫頭片子。
此刻正舉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黑漆漆的眼睛裏,像燃燒着火焰,直直地朝着她沖了過來。
“啊!”
陸彩鳳被這駭人的一幕,驚得魂飛魄散。
尖叫一聲,本能地向後連退幾步。
手裏的棍子,“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陸玥玥根本沒給她反應的時間,掄起菜刀就劈了下去。
她如今才八歲,個子太小,力氣也有限。
這一刀並沒有真的砍到陸彩鳳,而是重重地劈在了,她腳邊的地面上。
陸彩鳳見狀,整個人都懵了。
她完全無法把眼前這個,渾身散發着戾氣的小女孩。
和那個逆來順受的侄女,聯系在一起。
“你……你瘋了!?”
陸彩鳳的聲音,因爲驚恐和憤怒,變得尖利扭曲。
“你敢拿刀砍我?我可是你姑姑!”
陸玥玥根本不理會她的叫囂,雙手緊緊握着刀柄。
刀尖直指着她,胸膛劇烈起伏。
“不許你打我弟弟!”
五個小男孩,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
全都忘了哭,縮在牆角。
睜着淚汪汪的大眼睛,傻傻地看着他們的姐姐。
他們從沒見過姐姐這個樣子。
“反了你了!”
陸彩鳳回過神來,驚恐過後是滔天的怒火。
她竟然被一個八歲的小丫頭片子給嚇住了!
這要是傳出去,她的臉往哪兒擱?
“好你個陸玥玥,偷東西還有理了!現在還敢拿刀對着長輩,我看你是活膩了!”
她一邊罵着,一邊彎腰想去撿地上的棍子。
“你再敢動他們一下試試!我絕對會砍死你!大不了就坐牢!”
陸玥玥往前踏了一步,刀尖離陸彩鳳的腿更近了。
那雙眼睛盛滿了殺意,看得陸彩鳳心底發毛。
這個丫頭,好像是說真的……
她真的敢砍下來。
陸彩鳳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
撿也不是,收回來也不是,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
她欺軟怕硬慣了,對着只會哭的孩子,她能下死手。
可面對一個拿着刀,跟你拼命的瘋子。
哪怕只是個孩子,她也怕。
“你……你把刀放下!有話好好說!”
陸彩鳳的聲音軟了下來,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我們有什麼好說的?”
陸玥玥冷笑一聲,小小的臉上是與年齡不符的嘲諷。
“說你拿着我爸的撫恤金,給你兒子買肉買白面饃,卻讓我和弟弟們天天吃糠咽菜?”
“還是說你每天把我們當牛做馬,動不動就非打即罵?”
陸彩鳳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這些話,這個死丫頭是怎麼敢說出口的?
“你胡說八道什麼!我什麼時候虧待你們了?”
“要不是我好心收留你們,你們早就餓死在外面了!你們這些白眼狼!”
她梗着脖子反駁,聲音卻明顯底氣不足。
“收留我們?”
陸玥玥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我爸的撫恤金,每個月足足有60塊!你拿了四年,足足有兩三千塊了!”
“你卻連一頓飽飯都不給我們吃,這就是你所謂的收留?”
這些事情,上輩子她小時候並不明白。
而這一世,她不會再那麼傻了。
陸彩鳳有點慌了。
撫恤金的事情,是她心裏最大的秘密。
她一直以爲這幾個小兔崽子,什麼都不懂。
沒想到陸玥玥竟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撫恤金哪有那麼多!”
陸彩鳳眼神躲閃,極力狡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