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裏，陸彩鳳一張臉拉得老長。
鍋裏那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粥水，咕嚕咕嚕地冒着泡。
以前爲了她那兩個寶貝兒子，夥食弄的確實不錯。
蒸得鬆軟噴香的白米飯，或是熬得米粒開花，濃稠香滑的肉粥。
那是孫剛和孫強的專屬。
可如今不行了。
錢沒了，一分都沒了！
還想那麼好的夥食？不可能了。
一想到這，陸彩鳳的心就跟被刀子剜似的疼。
她舀起一勺粥水，米粒少得可憐。
“哎！我的錢！真是見了鬼了！”
等到開飯，陸彩鳳將那一大鍋清湯寡水的粥端上桌。
她不敢不給這六個孩子吃，畢竟大隊長的警告還言猶在耳。
萬一陸玥玥那個死丫頭再去告狀，她可吃不了兜着走。
於是，她不情不願地給陸玥玥姐弟六人，一人盛了一碗。
“砰！”
“砰！”
她把碗重重地頓在桌上。
“吃！吃！吃！就知道吃！一群餓死鬼投胎的賠錢貨，天生就是來克我的！”
陸彩鳳壓着嗓子，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句咒罵。
眼神跟刀子一樣，恨不得在幾個孩子身上，戳出幾個洞來。
不過她也只敢小聲罵幾句，稍微大聲點都不敢了。
陸玥玥沒理會她的叫囂，平靜地接過碗。
遞給身邊的二蛋，又挨個把碗分給弟弟們。
孩子們都餓壞了，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然而，陸彩鳳的兩個寶貝兒子卻不幹了。
孫剛一看到碗裏那清湯寡水的玩意兒，小胖臉頓時皺成一團。
手裏的筷子“啪”地一聲，就扔在了桌上。
“我不喝這個！媽！這跟水有什麼區別？我要吃白米飯！”
孫強也有樣學樣，把碗推得老遠，扯着嗓子嚷嚷。
“對！這稀粥不好喝！我要吃肉！吃大肉！”
兄弟倆一唱一和，把陸彩鳳心裏的那把火，徹底給點爆了。
原本就因爲錢沒了，憋着一肚子邪火。
現在又被自己兒子這麼一鬧，那火氣“噌”地一下，就竄到了天靈蓋。
“討債鬼！你們兩個討債鬼！”
陸彩鳳猛地站起來，左右開弓，一手一個。
精準地揪住了孫剛和孫強的耳朵，使勁一擰。
“哎喲！媽！疼！疼死我了！”
“啊啊！媽你幹嘛打我！”
兩個小子頓時鬼哭狼嚎起來，眼淚鼻涕瞬間糊了一臉。
陸彩飛鳳是真的氣急了，下手沒留半分情面。
一邊擰一邊罵：
“還吃白米飯？還吃肉？你們知不知道，家裏的錢全都他媽的沒了！
一個子兒都沒了！以後別說肉了，連白米飯都沒有！
有這口粥喝就不錯了，還敢給我挑三揀四！”
往常，陸彩鳳的拳頭和巴掌，都是往陸玥玥姐弟身上招呼的。
對自己的親兒子，別說打了，就是罵一句都舍不得。
可現在風水輪流轉，六姐弟成了大隊長護着的“金疙瘩”，她碰都不敢碰一下。
滿腔的怒火和怨氣無處發泄，只能盡數撒在自己兒子身上。
孫剛和孫強哪兒受過這委屈，哭得撕心裂肺，上氣不接下氣。
陸彩鳳罵也罵了，打也打了。
心裏的火氣稍微順了一點，這才鬆開手。
惡狠狠地命令道：
“哭什麼哭！趕緊給我喝！誰要是不喝完，今天晚上就別想睡覺！”
兄弟倆抽抽噎噎，被親媽的凶悍模樣嚇破了膽。
只能端起碗，一邊哭一邊往嘴裏灌粥。
一把鼻涕一把淚，晶瑩的鼻涕絲兒都流進了碗裏。
那模樣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陸玥玥冷眼看着這一場鬧劇，心裏毫無波瀾。
她默默地將自己碗裏，爲數不多的米粒，用勺子悄悄撥到弟弟碗裏。
一頓午飯，就在孫剛孫強的哭嚎聲，和陸彩鳳的咒罵聲中結束了。
到了晚上，桌上的粥比中午的更稀，幾乎就是米湯了。
陸玥玥和弟弟們默默喝完，便回了那間又小又暗的雜物間。
夜深了，孩子們擠在一起睡覺。
“咕……咕咕……”
一陣輕微的聲響，在寂靜的黑暗中響起，格外清晰。
陸玥玥立刻睜開了眼睛，她側過身，輕聲問。
“二蛋，是你的肚子在叫嗎？”
黑暗中，二蛋的小身子動了動。
他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肚子，臉頰有些發燙。
搖了搖頭，聲音小小的：
“不是的，姐。我……我一點都不餓。”
怎麼可能不餓？
陸玥玥心裏酸澀得厲害。
弟弟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餓得最快。
白天就喝了那點，跟水沒兩樣的稀粥，肚子裏早就空了。
弟弟們不過是太懂事，不想讓她擔心罷了。
她伸出手，摸到二蛋微鼓的小肚子，輕輕地幫他揉着。
“乖，再忍一個晚上。”
陸玥玥的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在黑暗中安撫着每一個弟弟。
“明天，姐姐一定讓你們吃上好吃的！”
聽到姐姐的保證，其他幾個弟弟也小聲地回應。
“好的，姐姐！”
“我們不餓，我們能忍住！”
孩子們的聲音裏，充滿了對姐姐的信賴。
他們很快就在姐姐的輕撫下，沉沉睡去。
第二天，陸玥玥起床後，便開始收拾東西。
她走到院子裏，拿起牆角那只破舊的背簍背在身上。
又拿了一把平日裏挖野菜的小鋤頭。
很快，五個小蘿卜頭也揉着眼睛，一個接一個地從屋裏鑽了出來。
“姐姐。”
“姐姐早。”
二蛋已經穿好了衣服，正幫其它弟弟們，系着歪歪扭扭的扣子。
三蛋則像個小炮彈一樣沖過來，抱住了陸玥玥的胳膊。
仰着小臉笑嘻嘻地問：
“姐，我們是要去挖野菜了嗎？”
看着弟弟們可愛的模樣，陸玥玥的心軟得一塌糊塗。
她挨個摸了摸他們的小腦袋，柔聲說：
“穿好衣服，咱們準備出門了。”
孩子們動作麻利地洗完臉，準備跟在姐姐身後。
堂屋的門“吱呀”一聲開了，陸彩鳳打着哈欠走了出來。
她斜眼瞥了一眼，院子裏整裝待發的六個孩子。
撇了撇嘴，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對她來說，這幾個拖油瓶每天出門上山，已經是雷打不動的習慣了。
她樂得清靜，反正只要他們中午能帶回足夠填肚子的野菜，別來煩她就行。
陸彩鳳端着木盆去洗漱，全程沒問一句。
仿佛院子裏的六個孩子，是透明的空氣。
陸玥玥也懶得看她一眼，領着弟弟們走出了，這個令人窒息的家門。
一走出大門，遠離了陸彩鳳的視線，陸玥玥立刻停下了腳步。
陸玥玥轉過身，臉上帶着一絲神秘的笑意，對弟弟們宣布道：
“走，咱們今天不上山挖野菜了，去鎮上！”
這話一出，五個小家夥都愣住了。
“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