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等候區內，一片詭異的安靜中，方陽那蒼老溫和的聲音打破了僵局。他杵着拐杖，笑呵呵地轉向身旁那位最先通過測試的少女。
陳靈兒正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被周圍一道道或驚奇、或審視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此刻聽到問話，她像是受驚的小鹿，猛地一顫，輕眨着水靈靈的美眸，有些緊張地看向方陽：“我……我今年十八，您呢，老爺爺？”
對於眼前這位資質炸裂、卻老態龍鍾的“前輩”，陳靈兒的好奇心早已滿溢，只是她性格內斂，不敢主動搭話。
周圍那些自視甚高的年輕天才們，本都沉浸在方陽帶來的世界觀沖擊中，此刻見他主動開口，耳朵立刻齊刷刷地豎了起來，目光看似隨意，實則全都聚焦在這“一老一少”的對話上。
“十八啊？嘖，真年輕。”方陽渾濁的老眼笑得眯成一條縫，語氣裏滿是過來人的慈祥與感慨，“我最小的那個孫女兒，好像也剛好十八。看着你，就像看到了我自家孫女兒一樣，親切。”
他這番話自帶一種拉近距離的魔力，讓人不自覺地放下戒備。
“是嗎？哈……”陳靈兒的臉頰“唰”地一下就紅了，雙手無措地輕輕攥着自己的衣角，她能清晰感覺到，四面八方投來的視線更加密集了。
僅僅是成爲衆人注視的焦點，就讓她緊張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
“老人家，您……您今年高壽？”她小聲問道。
“我啊，今年剛好一百歲整。”方陽樂呵呵地回道，還挺了挺那佝僂的腰板，仿佛在炫耀什麼了不得的成就，“怎麼樣，看不出來吧？”
“噗。”
周圍有人沒忍住，差點笑出聲。
看不出來？這滿臉褶子、一身死氣的樣子，說一百二十歲都有人信！
但方陽這隨和自嘲的態度，卻讓氣氛徹底鬆弛下來。幾個膽子大的年輕人終於按捺不住好奇，主動圍了上來。
“老人家，您知道您剛才測出了什麼嗎？那可是極品單火靈根啊！這等天資，別說我們南平域，就是放眼整個大陸，那也是鳳毛麟角！”一個方臉青年激動地比劃着，語氣裏滿是敬畏。
“是啊是啊，方老，您年輕時就沒想過拜入仙門？這要是早個八十年……不，早個六十年，現在恐怕都是宗門長老了吧！”
方陽被一群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圍着，那飽經風霜的身體在他們中間，顯得格外老成。他笑着擺擺手，用一種追憶往昔的口吻悠悠道：“唉，老頭子我年輕時，也做過那御劍飛行、摘星拿月的夢。奈何命運弄人，仙門難覓，一直沒尋到機會。等年歲上去了，娶妻生子，柴米油鹽，這等心思也就徹底淡了。”
他嘆了口氣，繼續道：“前不久，剛過了百歲大壽。也不知怎麼的，這心思又從骨頭縫裏冒了出來。老頭子我就琢磨着，來試試吧，就算不成，也好讓這輩子不留遺憾，算是給年輕時的自己一個交代。”
“哪成想，嘿，老頭子我這都一把年紀了，居然還真通過了！哈哈哈……”
他笑得開懷，衆人聽得卻不由心生惋惜，各自心中五味雜陳。
空有逆天之資，卻生不逢時。
這或許是世間最大的遺憾。
“百歲之齡，半只腳已入黃土。縱有極品靈根，亦是朽木，無力回天。”
就在這時，一道冰冷而不合時宜的聲音，如同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現場剛剛熱絡起來的氣氛。
衆人循聲看去，只見那位剛剛測出一等單金靈根的俊逸男子——慕容宇，正緩步走來。他身着華貴的雲紋錦袍，腰間懸着一塊雕工精美的玉佩，下巴微抬，眼神睥睨，臉上那毫不掩飾的嫉妒與不屑，幾乎要凝成實質。
先前還七嘴八舌的年輕人，一看到他，立刻噤若寒蟬，紛紛低下頭，不敢與其對視，更無人敢爲方陽出頭。
開玩笑，這位可是慕容家的嫡系公子！其天資、背景，都不是他們這些普通家族或散人能招惹的。
方陽臉上的笑容依舊和煦，仿佛沒聽出話裏的譏諷。他慢悠悠地轉過頭，看向身後一臉不爽的慕容宇，渾濁的眸子古井無波，只是用拐杖在地上輕輕點了點。
“呵呵，這位小哥說得對。”方陽非但沒生氣，反而贊同地點了點頭，“老頭子我也沒抱太大希望，能拜入宗門，遠遠地看上幾眼神仙打架，圓我這個修仙夢，就心滿意足啦。”
他這副與世無爭、安於天命的模樣，反而讓慕容宇準備好的一肚子嘲諷憋了回去，一拳打在棉花上，說不出的鬱悶。
“哼。”
慕容宇從鼻孔裏發出一聲冷哼，不屑中又帶着幾分復雜的憋屈。他本是今日最耀眼的天才之一，風頭卻被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搶得一幹二淨，這讓他如何能忍？
他不再多言，甩袖走到人群最前方，留給衆人一個高傲的背影。
現場的氣氛，一時間再度變得生分沉默。
方陽也不再搭話，只是默默笑着，那雙和藹的老眸深處，卻飛快地閃過一絲玩味。
小屁孩，火氣還挺大。
“老爺爺，您別信他的！”
一個帶着幾分忿然的輕柔聲音在耳邊響起。
陳靈兒不知何時湊了過來，小臉氣得有些發白，她壓低聲音安慰道：“雖然您已經百歲了，但只要有靈根，就一定能修行！宗門裏肯定有辦法的！”
話雖如此，但她身爲大家閨秀，又豈會不清楚年歲對修行的影響是何等致命。百歲凡人之軀，氣血衰敗，經脈枯槁，別說修行，能多活幾年都是問題。她這麼說，更多的是出於內心的善良與同情。
方陽心中一暖，扭頭看向身旁這位單純善良的姑娘，心中默默感嘆。
這姑娘，心眼太實了。在這人吃人的修仙界，怕是要吃大虧。
“呵呵，謝謝你啊，小姑娘。”方陽的笑容真誠了幾分，“老頭子我叫方陽，你叫什麼？”
“我叫陳靈兒。”陳靈兒溫婉一笑，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方爺爺，我相信您一定能順利進入宗門的！”
就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方陽的眼前，一道只有他能看見的淡藍色光幕，突兀地浮現出來。
【叮！檢測到陳靈兒好感度+5，你們之間的關系從‘純路人’提升爲‘存有善意的陌生人’。】
【人物面板：陳靈兒】
【資質：二等水木雙靈根（相生）】
【年齡：十八歲】
【三圍：……咳，身高165cm，體重47kg】
【性格：溫柔、善良、內斂、易害羞】
【目前好感度：5/100（存有善意的陌生人）】
【系統評價：一位單純善良、資質不俗的姑娘，內外兼修，秀外慧中，或許是做道侶的不二人選？】
“……”
方陽臉上的慈祥笑容，在這一刻僵硬了零點一秒。
他整個人都懵了。
自打八十年前穿越過來，激活系統，聽到那句“新手禮包發放倒計時八十年”後，這狗系統就跟死了一樣，無論他怎麼呼喚都毫無反應。
今天好不容易等到禮包到賬，給了個極品火靈根，然後……又沒動靜了。
他本以爲這就是個一次性的禮包發放器，現在看來，事情沒那麼簡單。
好感度系統？
只要提升他人的好感度，就能獲取獎勵？
方陽的老眸微不可查地一凝，迅速捕捉到了盲點。
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短暫意外後方陽回過神來，臉上的表情管理無懈可擊。他沖陳靈兒笑了笑，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謝謝你陳姑娘。對了，你可知在這初篩之後，還有什麼樣的考核？”
陳靈兒聞言，秀眉微蹙，面上現出幾分擔憂：“初篩之後，一般還有兩關。一關考校心性毅力，另一關……則需要一定的身體素質。”
說着，她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在了方陽那蒼老無力、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的身軀上，連忙又安慰道：“沒事的方爺爺！您資質如此優越，宗門肯定會特事特辦，說不定直接就免去您後續的測試了！”
她話音剛落，遠處，主持初篩的內門師兄已經清點完人數，大步走了過來。
通過初篩的，加上左右兩邊，總共也就三十幾號人。廣場上那數千人的長龍，如今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一小撮。
“是嗎？那可太好了。”方陽笑呵呵地應着，渾濁的目光掃過那些滿臉遺憾、黯然離去的人們，心中再次感嘆。
修仙之路，本就是一場殘酷的篩選。
第一關，靈根，就刷掉了九成九的人。他們這輩子，無論如何努力，都注定與這條通天大道無緣。
而他們這些僥幸踏上起點的人，前方等待的，只會是更加錯綜復雜、更加凶險莫測的道路。
平凡活了兩輩子，方陽的心境早已被打磨得通透無比。
“所有通過初篩者，跟我走，去往下一個考核點！”
內門師兄的聲音傳來。他看上去已經從道心破碎的狀態中調整了回來，但目光還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瞟向方陽。
那眼神復雜至極，有震驚，有難以置信，但更多的，是一種深深的可惜與遺憾。
是啊，震驚過後，任何一個有常識的修士都會意識到那個最根本的問題。
一個百歲凡人。
除非有宗門大能不惜耗費天材地寶爲他逆天改命，否則，他唯一的結局，就是在引氣入體之前，壽終正寢。
這塊絕世璞玉，已經腐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