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打了個招呼？”林悅目光緊緊鎖住楊哲。
面對林悅那極具壓迫感的視線，楊哲這次沒有立刻移開目光，反而迎了上去，回望着她。
甚至他還注意到這個女紀監的眉型，他有些挑釁的眨了眨眼，林悅的眼神有些躲避，她不習慣被人這麼注視。
兩人就這樣在安靜的會議室裏對視了數秒，最終，楊哲像是下定了決心，清晰地吐出一個字：“對。”
林悅垂下眼簾，不再與他對視，只是拿起筆，在攤開的筆記本上“沙沙”地記錄着。
寫完，她頭也不抬，意味深長地說：“看來，她和你關系處得挺不錯嘛。來到鎮政府，不去領導辦公室，先到你這裏來打招呼。”
這話裏的暗示讓楊哲的煩躁感一下子又升了起來，他忍不住提高了聲調：“林同志！這和你正在調查的事情，有必然聯系嗎？”
“有。而且關系可能不小。”林悅抬起頭，那篤定的神態讓楊哲感到一陣無力。
楊哲平復着心情，讓自己冷靜下來，用更客觀的語氣解釋：“我和她，算上今天，一共才見過三次面。能有什麼特殊關系？”
“見面的次數多少，有時候並不能完全代表關系的親疏遠近。”林悅近乎自以爲是的邏輯說道，顯然並不接受這個解釋。
就在氣氛越發僵持，楊哲感覺快要被這女人的追問逼到牆角時，過道裏傳來一陣清晰而利落的腳步聲。緊接着，會議室的門被“吱呀”一聲推開。
此刻出現在門口的孫箐，在楊哲眼中，簡直如同天降救星。孫箐掃了一眼會議室裏的三人，目光在林悅和那位男紀委同志身上短暫停留，眉頭微蹙，直接開口：“你們縣紀委的同志，今天怎麼過來了？”
那位原本有些漫不經心的男同志像是屁股下裝了彈簧，立刻站了起來，臉上堆起恭維的笑容：“孫鎮長，您好您好！我們就是來找楊哲同志再了解一些情況，例行公事，例行公事。”
“情況了解完了嗎？”孫箐卻沒接他的話茬，轉而直接看向楊哲，“我要的材料，寫到哪裏了？”
楊哲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領導，初稿剛寫完，我一會拿給你。”
孫箐目光再次轉向林悅二人：“你們這次下來，有正式的協查通知嗎？如果沒有，那就是私人行爲。”
林悅的臉“唰”一下漲紅了，急忙辯解道：“孫……孫鎮長，我們覺得這事可能和案子有關聯，而且我們來之前，是和黃書記打過招呼的！”
孫箐毫不客氣地一擺手，打斷了她的話：“我只看正式通知！別跟我說跟誰打過招呼。你們是紀委的幹部，最基本的程序合規，難道還需要我來提醒嗎？”她的目光掃過林悅和她身旁的男子。
林悅估計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一個鎮長竟然敢如此直接地訓斥紀委下來的人。她有些無措地看了一眼身邊的男同事。
那男子連忙上前一步，更加謙卑：“孫鎮長，您千萬別生氣。我們真的就是私下裏，想先初步了解一點情況，絕對沒有幹擾鎮政府工作的意思……”
孫箐根本不買賬，冷冷地打斷他：“如果你們不想我直接給你們譚書記打電話反映今天的情況，就請馬上收拾東西離開。否則，我會以‘幹擾鎮政府正常辦公秩序’爲由，正式向縣紀委反映你們的行爲！”
林悅有些急了，年輕氣盛讓她脫口而出：“我、我們也是爲了工作！”
旁邊的男子趕緊用力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好了林悅！少說兩句！孫鎮長，對不起，我們這就走，這就回去補手續！”
他一邊說，一邊手忙腳亂地收拾桌上的筆記本和筆。
林悅卻甩開他的手，梗着脖子：“我今天必須要問清楚！”
孫箐的臉徹底沉了下來，看着林悅，厲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男子剛想阻攔，林悅已經賭氣般地自報了家門：“你要向我們書記反應，可以！我叫林悅！但是我今天……”
“林悅同志！”孫箐猛地提高聲調，直接壓過了她的話“我不清楚你到底知不知道，或者裝不知道！楊宇明在你們紀委跳樓，你們譚書記爲了這事，在縣常委會上做了深刻檢討！並且明確說過，關於楊宇明的問題，很多都只是缺乏實證的猜測！就是因爲這些‘猜測’，已經逼死了一條人命！你們是不是還想再來一條，才肯罷休？！”
林悅張了張嘴，臉色瞬間由紅轉白，眼神裏閃過一絲慌亂：“我……我們只是想了解一下情況……”
孫箐向前逼近一步，緊緊盯着她：“林悅同志，我不跟你說別的。如果你真想了解情況，可以！但必須程序合法、手續完備！如果你們紀委的人都像今天這樣目無紀法、隨心所欲，我想江城第一個該大力整頓的，就是你們紀委！如果你不想讓你們譚書記更難做，我勸你們今天就到此爲止。以後做事，都得講個規矩！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林悅一臉的不服氣，胸口劇烈起伏，一張俏臉漲得通紅。她還欲爭辯，卻被身旁的男子死死拉住胳膊，連拖帶勸：“走了走了！林悅！先回去，等拿到正式文件再來也不遲！別惹麻煩了！”
林悅掙扎了幾下，終究也知道今天無論如何是無法繼續了。她被拉着往門口退去，卻仍不甘心地回頭，狠狠瞪了楊哲一眼，咬着牙拋下一句：“楊哲！你……你給我等着！我會盯着你的！”
最終，她還是被那名男同事半推半拉地帶離了會議室。
“砰”的一聲，會議室的門被關上，隔絕了外面的世界。楊哲長長舒了一口氣，感覺後背竟然驚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他心有餘悸地看向孫箐，語氣充滿了感激和後怕：“領導……今天真是多虧了您……”
孫箐轉過身，目光中甚至帶着一絲寒意地看着楊哲，打斷了他的話：“我能替你擋她一次，擋不了下一次，更擋不住無數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