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雲郡桃花鎮一處偏僻別院中。
許霖音躲在假山後,望着樹下相擁的白衣男女,面上滿是嘲諷苦澀,淚水不自覺盈滿眼眶,順着面頰落下,心如刀割一般,痛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女子嬌滴滴的聲音響起,滿是甜蜜幸福:“謝哥哥,你願意相信我真是太好了。我們下午便回京吧,我已經迫不及待要嫁給你了。只是,許姐姐不知道要怎麼處置,她畢竟在我不在的時候照顧陪伴了你這麼多年,她要是想要一個名分的話,我也是願意讓給她的。”
“提她做什麼?能伺候照顧我,是她的本分。一個面貌醜陋的醫女,還不配留在我身邊。”
謝彥禮聲音冷冷,帶着嫌棄與厭惡。
假山後,許霖音再聽不下去,捂着臉慌忙跑遠了。
兩年前,身爲大皇子的謝彥禮身中劇毒,武功被廢,雙腿癱瘓,被母妃丟棄在這偏遠小鎮別院中,自生自滅。
是她出手相救,陪伴治療了謝彥禮兩年,壓制了他身上的毒,讓他一點一點能夠重新站起來,甚至還幫他撿回了武功,
她承認,她這般對他,是因爲她在見到他第一面時就已經心動。
她愛了他兩年,人盡皆知!
可她自知面貌醜陋,又是孤女,配不上他,也從未奢望過能嫁給他,直到昨夜。
謝彥禮孤身一人端了桃花鎮令官府頭疼不已的山匪的老巢,消息傳回京都,賢妃連夜派人要將謝彥禮接回宮中。
即將離別,許霖音辦了一場歡送宴。
酒過三巡,是謝彥禮主動摟住了她,吻上了她的唇,將她抱到了塌上,附到她耳邊,說着感謝她,愛她,會娶她。
再之後,是整整一夜的顛鸞倒鳳,纏綿悱惻。
許霖音渾身癱軟,叫得嗓子都啞了,雙腿更是酸痛得厲害,心裏卻是滿滿當當沉甸甸又幸福的。
她以爲她和謝彥禮是雙向奔赴,沒想到一切不過是她一廂情願。
昨夜的荒唐許是謝彥禮喝醉了酒,錯把她當成了宋清涵。
哪怕宋清涵在知曉他武功盡廢身中劇毒雙腿癱瘓後便果斷悔婚,更從不曾來這別院看過他一眼,他愛的也依舊是她。
只是,她許霖音又做錯了什麼?要被這般作踐?
面貌醜陋是她的錯嗎?她不想生的標致漂亮嗎?
她不要再繼續喜歡謝彥禮了,這份癡纏到這,已經夠了。
當晚,許霖音便離開了別院。
只是沒想到,謝彥禮居然會派人追殺她,將她一路逼至懸崖!
“許姑娘,不要怪我們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自己不知廉恥,癡心妄想。你不死,主子身上的恥辱怎麼抹除?安心去吧,到了地下,主子會給你燒高香的。”
黑衣人手持長劍,一步步逼近許霖音。
許霖音滿身狼狽,頭發凌亂,身上已經被劍尖劃出了不少傷口,她心如死灰,連恨都沒有力氣了。
如果可以,她寧願從不認識謝彥禮,也從沒有救過他。
她轉身,毅然決然,跳下了懸崖。
......
四年後,揚州城百草軒中,夜已經深了。
桑晚寧結束了一天的會診,正要關門時,大門忽然被人從外拉住,緊接着,侍衛打扮的男子一把推開了大門,扶着重傷昏迷不醒的男人走了進來。
桑晚寧蹙起了眉頭,目光落在男人蒼白憔悴又熟悉不已的面孔上時,連呼吸都凝滯了幾分,一顆心擂鼓一般“砰砰”跳個不停。
她本以爲自己已經忘了他,開始了新的生活,沒想到再見到他時,一顆心還是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與恨意來。
她便是許霖音,她是孤兒,四歲時被赤腳大夫撿走撫養長大,赤腳大夫去世後,她便一直治病救人爲生,直到遇到謝彥禮。
四年前她被逼跳崖的景象還歷歷在目,黑衣人的話也猶言在耳。
跳下懸崖後,她並沒有死,而是落入了一口溫泉中,被藥王谷谷主陸雲起救下。
她在藥王谷悉心研習醫術,才知道原來自己的臉是幼時流落山谷,爲了飽腹吃了太多有毒的藥草才會如此。
這四年裏,她深得藥王谷的真傳,解了身上的毒,改名換姓,遠走他鄉,開了自己的醫館,甚至即將嫁給陸雲起。
她本以爲他們此生都不會再見了,可如今,他們卻再一次見面了。
這四年裏,她無數次從噩夢中醒來,想要質問他到底爲什麼對她這般殘忍。
她不是不恨他,她恨不能親手殺了他,讓他也嚐嚐自己當初的絕望。
可如今真的再相見,她只想遠離他,此生都不再與他有任何交集。
“還愣着幹什麼?趕緊把你們醫館的大夫叫出來,給我家主子救命。要是我家主子出了事,我饒不了你。”
侍衛治刃急躁的聲音響起,打斷了桑晚寧的思緒。
他只以爲桑晚寧是看他家主子容貌絕絕看呆了,面上滿是鄙夷不耐。
桑晚寧收起滿腔思緒,佯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來:“我就是這醫館的大夫。”
治刃一愣,有些難以置信,隨即一顆心沉到了谷底。
女子學醫本便是奇事,更不要說桑晚寧生得着實美豔動人,出水芙蓉一般。
就是素來有着京都第一美人之稱的宋清涵,也望塵莫及。
且她看起來年紀輕輕,估摸也就二十出頭。
謝彥禮傷勢嚴重,再不救治,性命堪憂。
可他實在不信面前的女子能救他的主子。
可如今,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桑晚寧把治刃的表情看在眼裏,不動聲色地給謝彥禮把脈。
她不認識治刃。
當初謝彥禮流落桃花鎮時,身邊別說侍衛了,就是個小廝都沒有。是她又當醫師又當丫鬟,不辭勞累讓得謝彥禮重新做回了天之驕子。
到頭來,換來的卻是狡兔死,走狗烹,趕盡殺絕。
她心頭一窒,滿是恨意與譏誚。
謝彥禮傷的確實嚴重,更要命的是,還牽動了體內本已經被壓制下去的舊毒。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體內的毒素還沒有清除。
她讓治刃把謝彥禮放在了病榻上,熟練的給他包扎傷口,又取了解毒丸來給他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