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聽檀深夜在一陣腹痛中驚醒,冷汗浸透了後背。
這是她第三次懷孕,前兩次都以流產告終,她總以爲是裴晏頻繁接單的原因。
“別再替人渡劫了,孩子會保不住的。”
可他從來不信。
她摸索着下床,想去找他談談。
最近他又接了幾單生意,那些人的業障全壓在他身上,再這樣下去,孩子一定會像前兩次一樣……
佛堂的燈還亮着。
沈聽檀扶着廊柱慢慢走近,卻在門外聽見蔣棲遲嬌柔的聲音:
“藥已經下了一天,再六天就徹底幹淨了。”
沈聽檀的腳步頓時僵住。
她透過門縫看見裴晏背對着門口,正在往她每日服用的安胎藥裏倒一包褐色粉末。
“佛祖在上,請原諒弟子。”裴晏跪在地上,虔誠的磕了幾個響頭。
蔣棲遲掩嘴輕笑:“哥哥終於想通了?要我說,她肚子裏那個本就不該存在。”
沈聽檀的手指深深掐進掌心。
原來這兩天裴晏不再接單,不是爲了在家照顧她,而是爲了親手殺死他們的孩子?
“她總說懷孕期間我不能替人渡劫。”裴晏放下藥碗,“她根本不知道,不屬於我的孩子,本就不應該出生。”
什麼?什麼不屬於他的孩子,沈聽檀愣了一下。
蔣棲遲眼中閃過得意,卻故作驚訝:“難道前兩次也是佛子你?”
裴晏沒有回答,沈聽檀如墜冰窟。
“第一次,她剛診出有孕不久。陸明川恰好來訪,她與他去後山走了半個時辰。回來時,鬢發微亂,眼角有未褪的紅。”他頓了頓,喉結滾動了一下。
“當晚,我在她的安神湯裏,加了一味‘活血化瘀’的藥。分量很輕,只是讓不該扎根的東西,自己離開。”
沈聽檀死死捂住嘴,才能不發出聲音。
那次後山,是因爲師哥帶來了她娘親病重的家書!她躲在梅林裏哭了許久,師哥只是默默守在一旁。
“第二次,”裴晏繼續道,“她說胎象不穩,需要靜養。可我卻在她的妝匣底層,發現了一枚男子的玉佩,是陸家的家傳紋樣。”
他轉過身,看向蔣棲遲,眼神空洞:“那次,藥下在了她每日必服的‘保胎丸’裏。她信任我,從未懷疑過那藥丸的顏色,爲何一日比一日深了些。”
蔣棲遲贊嘆:“哥哥真是思慮周全。”
周全?沈聽檀想笑,眼淚卻先涌了出來。
那玉佩,是師哥受她娘親所托轉交的遺物!
她怕睹物思人,才藏在最深處.
那保胎丸,是他每日親自遞到她唇邊,溫柔叮囑“爲了孩子,務必喝完”的!
原來,她的孩子不是因爲業障反噬生不下來,而是因爲裴晏。
“說起來,”蔣棲遲的聲音拉回她的思緒,“半年前那次之後她就懷上了?我記得那天哥哥可是。”
“閉嘴。”裴晏突然厲聲呵斥。
沈聽檀想起半年前那個晚上。
裴晏替一位富商渡劫後七竅流血,是她用身體爲他化解業障。
知曉懷孕時,他咬着她的耳垂說這次有了孩子一定要平安生下來。
可是現在,他親手給這孩子下了死刑。
“哥哥心軟了?”蔣棲遲不依不饒,“別忘了這孩子根本不是你的。”
“我說了,不重要了。”裴晏冷冷打斷。
沈聽檀踉蹌着後退。
她倉皇跑回房間,剛鑽進被子,房門就被推開。
裴晏站在門口,“聽檀?”他輕聲喚道。
沈聽檀假裝被吵醒,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
“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他走到床邊,聲音恢復了往日的溫柔。
她望着這個同床共枕八年的男人,突然覺得無比陌生。
他眼下那顆朱砂痣格外顯眼。
“有點肚子疼,”她輕聲說,“可能是着涼了。”
裴晏的手撫上她的額頭,指尖冰涼。
“明天開始,我讓廚房多給你煮些熱湯。”
熱湯?
沈聽檀冷笑道。是摻了墮胎藥的熱湯吧。
裴晏離開後,她蜷縮在被子裏無聲痛哭。
八年的陪伴,卻不敵旁人的三言兩語,換來的卻是他親手下的墮胎藥。
沈聽檀摸着肚子,這孩子,怕是無緣相見了。
她想起師傅當年爲他們締結契約時說的話:“若一方毀約,須七日方可全斷。”
七天。剛好是藥效完全發作的時間。
裴晏,你做的出,就別怪我不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