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綁架案後，言語冰帶着林筱筱搬出了家裏，拿着言母偷偷塞給言語冰的一筆錢，兩人在外面租住了一間公寓。
這幾天，言語冰總是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和林筱筱出來住的樣子，和當初在汽修店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林筱筱變了，從前她溫柔體貼，熱情又細心。可是現在，家裏亂的像個垃圾場，衣服全部堆放在沙發上，外賣盒子填滿了垃圾桶。林筱筱每天不是出門逛街，就是在家裏刷手機，從來不會主動收拾，不會泡他喜歡的咖啡。
“阿語，我看中了一條項鏈，專櫃說只剩下這一條了，你買給我好不好？”林筱筱的電話打了過來，語氣裏滿是撒嬌。
言語冰皺了皺眉頭，他說要繼續開汽修店，林筱筱卻死活不肯，堅決要重新白手起家，無奈之下他只好出去找工作，但是他一直還沒有找到，從家裏帶出來的錢也快花光了，柔聲勸道：“筱筱，我們最近手頭有點緊，能不能過陣子再買？”
林筱筱電話裏的語氣一變，“什麼叫最近手頭有點緊，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給我買項鏈，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言語冰無奈只得哄着她，答應她下次出門就拿下那條項鏈。
掛斷電話後，言語冰坐在窗邊，突然頭痛欲裂，熟悉的回憶一幕幕從腦海中閃過。
他全都想起來了，是他親自選擇了林筱筱，放棄了婁思琪。
以前和婁思琪在一起的時候，她從來不追求這些奢侈品，給她選禮物時，也總是笑着拒絕。
“語冰，比起這些，我更希望把省下來的錢投入到慈善當中去，”婁思琪望着他，眼睛裏閃着光，“等到我們的紀念日，到那時再慶祝也不遲。”
那時他們的日子很簡單，也很充實，每天討論的都是“這個方案怎麼優化”“這次數據如何記錄”......而不是什麼“你爲什麼不給我買項鏈”“你還愛不愛我”。
言語冰陷入了沉思，他想要的“平靜生活”，真的是眼前這樣的嗎？
6
第二天，言語冰帶着林筱筱去了那個奢侈品店內，那條項鏈要三萬多，是他們最後的積蓄。言語冰遲疑了一瞬，林筱筱卻拉着他的胳膊不停的撒嬌。
“阿語你最好了，我最喜歡你了，你就給我買嘛。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對你。”
“好好對你”這句話林筱筱說了無數遍，但是每次說完就拋到腦後，言語冰咬了咬牙，最終還是刷卡買下，心裏卻壓了一塊石頭。
走出奢侈品店，林筱筱開心的拿着項鏈拍照，完全沒注意言語冰不太好的臉色。路過一家文具店時，言語冰看到櫥窗裏擺着和他之前使用的相似的文件夾。
言語冰停下腳步，突然想起了第一次拿到自己的文件夾的時候，那時，他的上司拍着他的肩膀叮囑他。
“做事要仔細，不能馬虎。”
言語冰又想起和婁思琪一起，第一次獨自談合作，兩人都非常緊張，但還是互相打氣，成功的那一刻，兩人跳起來擊掌歡呼。
那時候的日子，雖然忙碌，卻充滿了意義。
回到公寓，林筱筱隨手將項鏈扔到茶幾上，開始抱怨屋子太小，家具太舊，想要換一個更大的房子。
言語冰疲憊的坐在沙發上，“筱筱，我們目前的情況你也知道，我們暫時只能住在這裏。”
林筱筱瞪大了雙眼，聲音不自覺的尖銳起來，質疑道：“你不是言家的少爺嗎，你怎麼會沒錢？還是說你其實根本就不想給我花錢！”
言語冰愣住了，他沒想到林筱筱會這麼說。“我父母現在還在氣頭上，公司也還在發展，暫時不會有收益。”言語冰解釋，心中卻在冷笑，他以前怎麼沒發現林筱筱是這樣的人。
“氣頭上？我看根本就是你沒有本事，連自己的父母都搞不定！早知道這樣，當初還不如繼續住在你家裏。”林筱筱的話語像刀一樣，在言語冰的心上劃了無數傷口，言語冰看着眼前相處三個多月的人，卻只覺得她陌生。
就在這時，言語冰的手機鈴聲響起，是言語歌打來的。
“語冰，你這次做的事情太過分了，爸媽叫我告訴你，你要是再執迷不悟，就不用再回來了。”言語歌語重心長的提醒他，“語冰，林筱筱這個人不簡單，你不要被她迷惑了，我又查出來一些事情，發給你了，你看一下，好自爲之吧。”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言語冰僵硬在原地，打開言語歌發來的文件，裏面一樁樁一件件都是林筱筱犯下過的事情。
怪不得林筱筱不敢回汽修店，原來那個汽修店根本就不是她的，老板發現她偷偷開過店裏的車，已經將她開除了。
她還是個慣犯，之前上班也挪用過公司的資產，是老板心善才沒有將她送進局子，只是讓她將錢都補回來。林筱筱爲了補上漏洞，騙了好幾個男人的錢。
言語冰看着這些證據，臉色灰敗，原來林筱筱根本就不愛他，只是因爲他是林筱筱騙過的人裏最有錢的那個。
林筱筱看着言語冰慘白的臉，不僅沒有關心，反而道：“怎麼了？是不是你家又拿錢給你了？快給我，我要拿去買包！”
言語冰抬起頭，看着林筱筱貪婪的眼神。“林筱筱，你到底愛的是我的人，還是我的錢。”他聲音沙啞的問道，心中卻有了答案。
林筱筱被問的一愣，隨即惱羞成怒，“你什麼意思，我不愛你愛誰？你自己沒本事怎麼還好意思怪我？也是，你這樣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有本事！”
言語冰再也無法忍耐，猛地起身，一巴掌就扇了過去。
“啊！”林筱筱被他打得一個踉蹌，哭着跑出公寓。
7
回到公司後，沒顧上喝一口水，我火速召開了公司會議。
會議室的門推開時，裏面已經坐滿了人，衆人眼下都是青黑一片，顯然大家和我一樣，這段時間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我看着大家疲憊卻充滿期待的眼神，心中涌起一陣愧疚。這段時間因爲言語冰的事情，我將公司的重擔壓在了他們的身上，他們卻沒有絲毫的怨言。
助理小陳首先匯報，“婁總，新方案的細節總是出錯，卡頓問題一直沒有解決。”
我想了想，發現這個流程非常眼熟，我以前處理項目時，也是相似的程序。
我眼前一亮，驚喜道：“我們可以參考之前的排除方法，逐步調整細節。”
小陳思索過後猛地一拍大腿，“對啊婁總，我怎麼沒想到這個，我現在就去試試！”
他說着就要往外跑，我叫住他：“慢點，找兩個人和你一起，狀態記得記錄下來，有什麼問題和我說。”
“好嘞！”小陳答應着，幾乎像是一份風似的，吹出了會議室。
我內心一陣踏實，就算沒有了言語冰，我也能靠自己的專業和經驗，自己解決這些棘手的問題。
接下來的會議很順利，等所有事務安排妥當，窗外的天已經黑透了，寫字樓裏的窗戶一盞盞亮起，像是撒在黑夜裏的星星。
我回到辦公室，癱坐在椅子上，才感覺到肩膀有多僵硬，桌子上的咖啡已經涼透了，這是今天換的第三杯，自從建立這家公司，我就習慣了這種生活，只是以前言語冰還在的時候他會給我準備熱牛奶，然後笑着說“別喝太多咖啡，傷胃”。
我站起身走到窗邊，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車燈，突然想到了上輩子。
那時，有一個外出學習的機會，各項考核都排第一的我爲了言語冰，放棄了這次機會。
我把大部分時間放在了照顧他上，甚至在他抱怨時，還反思是不是自己太固執了。
可是現在，我不僅自己撐起了公司，還將自己在工作中學到的東西靈活運用在新項目中，昨天同行的領導還給我打電話，說想和公司合作。
我早就不是原來的婁思琪了。
8
言語冰看着林筱筱哭着跑出去，不慎打翻的咖啡落在昂貴的地毯上，深色的污漬暈染開，像一道刺目的傷疤。
言語冰頹廢的坐在沙發上，雙手插着頭發，狠狠的抓了抓，“我當初到底在想些什麼。”
其實從林筱筱第一次以“怕被追責”爲由，勸他繼續裝失憶時，他心裏有過遲疑，可是他太想逃離流言蜚語，逃離婁思琪了，最終還是犯下大錯，順着林筱筱的話語往下演。
言語冰以爲這將是他的新生，現在才發現，他只不過是由一個困境，跳進了另一個由謊言編織的陷阱。
言語冰想起以前在公司裏，和婁思琪一起討論研究方案，一起從太陽升起聊到太陽落下，一起去福利院看望他們救助的兒童和殘障人士。
有一次，一個福利院的義工拉着他說：“謝謝你們，就是有你們的支持，這些孩子們才終於能換上新衣服。”
當時的言語冰是多麼的驕傲自豪啊，可是現在他卻變成了一個連自己都不認識的人。
一個逃避責任，貪圖安逸，被欲望蒙蔽雙眼的人。
言語冰站在公寓的門口，回憶起林筱筱醜陋的臉龐，心中只剩下厭惡。
他轉身離開了這間一開始滿環期待的公寓，沒有一絲留戀。
言語冰知道，現在回頭還不晚，他要找回自己失去的一切，要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
“我一定要彌補她。”言語冰在心中發誓，他知道現在說對不起太蒼白了，但是他還是想要試試。
哪怕只是幫婁思琪打打下手，幫公司幹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哪怕只是遠遠的看着婁思琪，言語冰也願意。
9
言語冰站在療養院的樓下，手裏攥着剛買來的果籃，手指因爲用力而泛白。他望着三樓那間亮着燈光的房間——那是他的哥哥言語歌的房間，自從言語歌三年前因救人傷了脊椎，就長年住在這裏休養。
言語冰在樓下徘徊了半個小時，最終還是鼓起勇氣按下電梯。每上一層他的心跳就快一分，腦海中不住的反復演練一會該說些什麼，卻又覺得任何語言都萬分蒼白。
直到電梯門打開，看到走廊盡頭那個坐着輪椅的熟悉身影，言語冰的腳步突然頓住。
言語歌顯然早就看到了言語冰，卻只是靜靜的看着他，眼神裏沒有驚訝，也沒有責備，只有一種了然的平靜。
“來了怎麼不上去。”言語歌開口，聲音比記憶裏更溫和，卻又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言語冰攥緊了果籃，慢慢走過去，將籃子放到旁邊的桌子上，卻不敢直視言語歌的眼睛，“哥，我......”
“坐吧。”言語歌指了指旁邊的椅子，“我知道你會來的，就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言語冰坐下，手指無意識的扣着褲縫的邊緣，沉默了許久，才低聲說道：“我知道錯了，我不該被林筱筱騙，不該拋棄你們，不該拋下理想。”
言語歌轉過頭，溫柔的目光像刀子一樣落到言語冰的身上，撕開了言語冰的所有僞裝，開口道：“你不是不該被她欺騙，是不該自欺欺人。”
言語冰嘴唇顫抖着，卻說不出來一個字。
“你太累了。”言語歌有些心疼弟弟，但還是繼續說下去，“也太在意其他人的目光。你不敢面對流言蜚語，所以才會抓住林筱筱這根救命稻草，把她當做逃避的借口。”
“我不是！”言語冰猛地站起來，但是看着哥哥平靜的眼睛，氣勢漸漸還是落了下去，“我只是......每次出差，我都怕自己會拖累思琪；每次聽到那些言論，我都覺得自己像個笑話。林筱筱說和她在一起可以過平靜的生活，我信了，我以爲這樣就可以解脫。”
“解脫？”言語歌搖着頭，轉動輪椅靠近他，“真正的解脫，是直面自己的恐懼，而不是逃避。你還記得在公司裏的生活嗎，那時你的眼裏是閃着光的，是有擔當的，怎麼現在就變成這樣了呢？”
提到那次任務，言語冰的眼眶瞬間紅了，他怎麼會不記得？當時他也很累，但也只是覺得，就算這樣，只要能和婁思琪在一起，就什麼都不怕。
“是我忘記了初心。”言語冰頹廢的彎下腰，“我只想着自己的委屈，把思琪的付出當成了負擔，我是個混蛋。”
言語歌看着言語冰狼狽的樣子，心裏也不好受。他伸出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誰都會犯錯，重要的是知道錯在哪，如何去改。但你要知道，有些錯，犯了就沒有回頭路，比如你對思琪的傷害。”
“你可以去道歉，去彌補，但不是現在。”言語歌的語氣嚴肅起來，“你不能以彌補爲借口去打擾思琪的生活。她將公司治理的很好，也已經和同行達成了合作。你要記住，你回去是因爲你們共同的理想，不是爲了彌補她。”
言語歌的話像一盆冷水澆在了言語冰的身上，他確實有過挽回婁思琪的念頭，可現在才明白，他當初傷害她那麼深，怎麼還有資格奢求婁思琪的原諒呢。
“我知道了。”言語冰低聲說道，“我只是想再看看她，哪怕她永遠也不原諒我。”
10
研發組送來試驗達標的報告時，我正在核對供應給合作方的產品數量，看到屏幕上順利結束的報告，我緊繃了半個月的神經終於放鬆了下來，無意識的勾了勾唇角。
“笑得這麼開心，是有什麼好消息嗎？”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我抬頭就看見言語歌推着輪椅進來，腿上放着一個保溫袋。
他總是這樣，每次來公司，都會順手帶些我愛吃的東西。
“都搞定了，進展又推進了一節。”我站起身接過保溫袋，“哥你怎麼來了？”
“做完康復運動，順路給你帶點皮蛋瘦肉粥，看你最近總是熬夜，可別累垮了身子。”言語歌柔聲笑道。
我拿出粥，指尖觸碰到溫熱的碗，心中也跟着暖了起來。以前和言語冰在一起時，他總說老夫老妻的人哪需要這麼講究，很少會注意這些細節。
可言語歌不一樣，他總能記住我不經意間說過的話。
上次我隨口提了句開會時間太長嗓子痛，言語歌下一次就給我準備了枇杷雪梨湯；我說盯着電腦看太久了，他就托朋友給我準備了防藍光的眼鏡。
我能感覺到他對我是有心意的，但是我卻不知如何去回應他。
正說着，公司前台的電話打來了，我接起，聽到前台猶猶豫豫的聲音：“婁總，言先生......言語冰先生來了，說想找您。”
我吃着粥的手頓了頓。“讓他在會客室等我。”掛了電話，我看向言語歌，語氣平靜，“哥，你先坐會，我去處理點事。”
“去吧，有事隨時叫我。”言語歌沒有多問，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走進會客室時，言語冰正坐在沙發上，看上去精神了些，頭發打理的整整齊齊，身上也換了件幹淨的襯衫。
看到我進來，他立刻站起身，“思琪，我......”
“坐吧，有什麼事直接說。”我在他對面坐下，語氣平和。
“我想通了，哥說得對，我不能再逃避了。”言語冰看着我，眼神裏帶着幾分認真，“我去福利院做了義工，也重新學習了公司的資料，我想回來，哪怕是幫忙整理數據都好。”
我看着他，想起他以前意氣風發的樣子，心中沒有太多的波瀾。
言語冰有些急切，“思琪，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就在這時，會客室的門被輕輕推開，言語歌推着輪椅進來，膝蓋上放着我的外套：“思琪，外面起風了，你等會要是去福利院，記得穿上外套，別着涼了。”言語歌的出現打破了會客室裏緊繃的氣氛。
言語冰明白了什麼，眼神裏多了幾分復雜。
我沒管言語歌，看着言語冰道：“你的事，我需要考慮，有結果了會通知你，你先回去吧。”
言語冰欲言又止，看到言語歌不贊同的眼神後，還是沒有開口。
“好，我等你的消息，會一直等的。”
轉眼，會客室裏只剩下我和言語歌，空氣安靜了下來。
言語歌突然開口：“他要是真的想改，或許可以給個機會。”
“我不是不想給，是怕他又......”我嘆了口氣。
“人總是會變的，給他點時間，也給你自己點時間。”言語歌看着我，眼神裏滿是溫柔，“不過，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
我看着陽光從窗外照在言語歌的臉上，給言語歌俊秀的臉上打了一層柔光，他從來都是那麼冷靜溫柔，總是能在我慌亂的時候，給我力量。
11
第二天一大早，言語歌便陪同我一起去了福利院。
孩子們看到我，非常開心，一個個都聚集在我的旁邊，拉着我的手嘰嘰喳喳的說些趣事。
言語歌就在一旁含笑看着我們，偶爾幫我們遞一下東西。
離開福利院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言語歌坐在輪椅上，和我一同壓馬路，路燈昏暗，將我們的影子拉的很長。
我躊躇許久開口：“今天謝謝你陪我。”
“不用謝，我也很喜歡這些孩子們。”他眼神明亮，好像好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下周有個關於上市公司的講座，我托人留了兩個位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聽聽？到時候沒準會有新的思路呢。”
“哥，你不要爲我做這麼多的。”我嗓子有些發緊。
“我們是一家人，不是嗎？”他笑着看向我，“這些事情是有意義的，看着你過得越來越好，我真的很開心。”
我心中泛起一陣感動，眼眶發熱。
言語歌總是這樣爲我付出，卻從來沒有強迫我給出回應。
我突然意識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的生活中言語歌的占比逐漸變大，我也很久沒有想起前世的事情了。
和言語歌在一起時，我不需要緊繃着神經考慮他的心思，不需要經常費盡心思的安慰他，我只需要做我自己就好。
他讓我重新學會了信任與愛。
我可以開始新的生活了。
“嗯，”我聲音顫抖着開口，“我們是一家人。”
我感覺到自己已經淚流滿面了。
言語歌也注意到了，但他什麼都沒說，只是等着我繼續說出下文。
“下周的講座，一起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