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月子,婆婆說腰疼不能來。
我一個人帶娃,側切傷口還沒好,夜裏喂奶喂到虛脫。
滿月那天,婆婆來了。
她掏出個大紅包,笑得合不攏嘴:這是奶奶給寶貝孫子的心意。
我打開一看,66塊。
她還振振有詞:六六大順,多吉利啊。
我笑了:行,婆婆以後養老,我也給您66,圖個吉利。
婆婆的臉,綠了。
身體一動,線崩開了。
我單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去摸,摸到一手黏膩的血。
孩子在哭,我也想哭。
電話打給周衍,他在開會。
“去醫院,自己打車去。”他聲音壓得低。
“孩子怎麼辦?”
“帶上,還能怎麼辦。”
電話掛斷。
我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臉黃得像張草紙。
把孩子用背帶固定在胸前,拿上手機錢包,出門。
醫院裏全是人。
掛號,排隊,等待。
孩子不舒服,在我懷裏扭動,哭聲尖銳。
周圍的人看我,眼神各異。
我低下頭,假裝看不見。
醫生是個中年女人,她掀開紗布看了一眼,眉頭皺緊。
“怎麼搞的?不是讓你躺着別亂動嗎?”
我說:“孩子要抱。”
“家裏沒人?”
我搖頭。
“你老公呢?”
“上班。”
“你婆婆呢?”
我沒說話。
醫生嘆氣,動作放輕了些。“重新縫,有點發炎,得打針。”
我點頭,眼淚掉下來。
一滴,兩滴,砸在孩子的臉上。
孩子嚇了一跳,哭得更大聲。
我抱着他,在醫院走廊裏慢慢走,像個孤魂野鬼。
手機響了,是婆婆劉芬。
我劃開接聽。
“徐安啊,身體好點沒?”她聲音聽起來很關切。
“媽。”我聲音沙啞。
“哎喲,你這聲音怎麼了?感冒了?可不興感冒啊,不能喂奶了。”
“沒感冒,在醫院。”
“去醫院幹嘛?哎呀你這孩子,月子裏怎麼能出門!風吹了不得了!”
我說:“傷口開了,來重新縫。”
電話那頭安靜了幾秒。
“怎麼這麼不小心!讓你多躺着!你看看你!”她語氣帶着責備。
我沒力氣跟她吵。
“媽,你什麼時候能來?”
又是一陣沉默。
然後,我聽見她在那頭吸了吸鼻子,聲音帶上哭腔。
“安安,不是媽不想去。我這腰,老毛病又犯了,疼得下不了床啊。醫生說得臥床靜養,不然下半輩子就得癱了。”
她說着,好像真的哭了。
“我這心裏急啊,天天想我的大孫子,想得心口疼。等我稍微好點,能下地了,我馬上飛過去看你們。”
我抓着手機,指節發白。
我說:“好,媽,你好好養身體。”
“誒,誒,你也是,照顧好自己,照顧好我孫子。”
掛了電話。
我點開微信,家族群裏彈出一條新消息。
是周衍的堂妹發的。
一張麻將桌的照片,四個人戰得正酣。
配文:姑媽今天手氣可真好,連胡七把!
照片裏,劉芬坐在主位,碼着長城,笑得滿面紅光,一點不像下不了床的樣子。
我盯着那張照片,看了很久。
然後關掉手機,抬頭看着醫院慘白的天花板。
心裏某個地方,也像那傷口,徹底崩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