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餘暉將黑鐵城的廢墟染成了一片淒豔的橘紅。空氣中依然彌漫着硝煙與魔獸血液混合後的刺鼻氣味，但在城市的另一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香氣正在悄然發酵。
那是一種混合了焦糖、香草和剛出爐酥皮的甜香。
希爾維亞走在坑坑窪窪的石板路上，銀色的長發在身後隨着步伐微微擺動。她的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裏，脊背挺得筆直，下巴微揚，祖母綠色的眼眸冷漠地注視着前方。在路人眼中，這是一位剛剛斬殺了S級魔獸的絕世強者正在巡視她的領地，那種生人勿近的氣場讓周圍五米內形成了一個絕對的真空地帶。
然而，只有走在她前面那個帶路的灰袍青年知道真相。
“那個……英雄閣下，”青年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眼鏡，忍不住回頭說道，“您其實不用走得這麼……僵硬。左腿和左手同時擺動，看起來真的有點像某種壞掉的煉金人偶。”
希爾維亞的腳步猛地一頓。
如果是別人敢這樣對她說話，大概已經被“靜謐之月”的劍氣削掉了半個發型。但此刻，希爾維亞只是極其緩慢地眨了眨眼，那張面癱臉上雖然沒有表情，但耳朵尖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染上了一層薄紅。
“這是……戰術步伐。”她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聲音清冷如冰，“爲了隨時應對偷襲。”
“哦，原來如此。”青年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嘴角卻掛着一絲極其欠揍的微笑，“我還以爲是因爲您太緊張，生怕趕不上甜點屋的關門時間呢。”
希爾維亞別過頭，不再理他，只是在心裏把這個青年的名字——埃爾裏克（Elric）——狠狠地念了三遍。
埃爾裏克，自稱是一名“路過的古代符文考古學者”。除了那一身洗得發白的灰袍和懷裏那幾本看起來比磚頭還硬的古書外，他看起來沒有任何威脅。
但希爾維亞的直覺告訴她，這個人類不簡單。
不僅僅是因爲他看穿了自己是個路癡，更因爲他在面對自己散發的“強者威壓”時，表現得過於從容了。普通人看到她，要麼瑟瑟發抖，要麼頂禮膜拜，只有這家夥，像是在觀察某種珍稀動物一樣觀察着她。
“到了。”埃爾裏克停下腳步，指着前方。
那是一棟精美的木質建築。歪歪斜斜的招牌上畫着一個齒輪和一罐流淌的蜂蜜——“蜜糖與齒輪”。
看到那個招牌的瞬間，希爾維亞眼中的殺氣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名爲“渴望”的光芒。那種光芒之強烈，甚至讓她原本清冷的氣質瞬間軟化，像是一只看到了肉骨頭的西伯利亞雪橇犬。
“還有燈光。”希爾維亞低聲喃喃自語，聲音裏帶着顫抖的喜悅，“還在營業。”
她快步走上前，但在手即將觸碰到門把手的瞬間，她又像是觸電般縮了回來。她深吸一口氣，迅速整理了一下衣領，撫平風衣上的褶皺，然後恢復了那副“在此宣判你死刑”的冷酷表情，這才緩緩推開了門。
“叮鈴鈴——”
門上的銅鈴發出清脆的響聲。
店內沒有客人。
這也難怪，畢竟就在一個小時前，城門口還在上演怪獸入侵的災難片，正常的市民此刻大概都躲在地下室裏祈禱。
店主是一個留着大胡子的矮人老頭，正愁眉苦臉地擦拭着櫃台。聽到鈴聲，他沒精打采地抬起頭：“抱歉啊，今天因爲魔獸警報，我們打算提前關——”
他的話卡在了一半。
因爲他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那個銀發女子。
盡管換了環境，但希爾維亞身上的血腥味（其實主要是心理作用）和那種凜冽的劍意依然存在。矮人店主的手一抖，抹布掉在了地上。
“是、是那位大人！”店主結結巴巴地喊道，“剛才在城牆上我也看到了！一劍就把那個大家夥給……您、您是來收保護費……啊不，是來視察的嗎？”
希爾維亞站在櫃台前，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玻璃櫃台裏僅剩的那個孤零零的托盤。
那裏，靜靜地躺着三個精致的甜點。
鮮紅欲滴的極地草莓堆疊成小山，灑滿了如雪般的糖霜，下面是金黃酥脆的塔皮，中間夾着厚厚的香草卡仕達醬。
限定版·極光草莓塔。
希爾維亞的喉嚨極其細微地滾動了一下。
“我想……”她開口了，聲音低沉而沙啞，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矮人店主嚇得退後了一步：“您、您盡管吩咐！是要征用這個店鋪作爲臨時指揮部嗎？”
希爾維亞的眉頭微微皺起。爲什麼人類總是這麼難溝通？
就在這時，埃爾裏克從她身後探出頭來，推了推眼鏡，用一種非常熟練且溫和的語氣說道：“老板，這位英雄大人的意思是，她想要買下這三個草莓塔。順便來一壺最好的大吉嶺紅茶，要加雙份糖。”
希爾維亞的身體微不可察地放鬆了一點。她在心裏默默給埃爾裏克加了一分。
“啊？買、買甜點？”店主愣住了，看了看那位仿佛隨時會拔劍殺人的銀發死神，又看了看那個粉嫩可愛的草莓塔，大腦一時無法處理這種巨大的畫風沖突。
“怎麼？不賣嗎？”希爾維亞眯起眼睛，語氣冷了一度。
“賣！當然賣！既然是英雄大人想要，這就送給您！不收錢！”店主慌忙擺手。
“我不接受施舍。”
希爾維亞冷冷地從口袋裏掏出一枚金幣，重重地拍在櫃台上。如果仔細看，會發現她拍下金幣的同時，還極其迅速、小心翼翼地把那張皺巴巴的“買一送一”優惠券壓在了金幣下面。
那是她最後的倔強——既要保持強者的尊嚴，又要薅羊毛。
幾分鍾後。
店內靠窗的最佳位置。
希爾維亞端正地坐着，脊背依然挺直，雙手拿着刀叉，姿勢標準得像是正在參加皇室晚宴。在她面前，三個草莓塔散發着誘人的香氣。
埃爾裏克坐在對面，捧着一杯熱茶，饒有興致地看着她。
“不吃嗎？”埃爾裏克問。
“我在……觀察敵情。”希爾維亞盯着草莓塔，嚴肅地說道。
其實她是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是先吃頂上的草莓？還是切開一起吃？如果大口吃會不會沾到臉上？如果不小心發出‘嗯~’的聲音會不會破壞形象？對面這個人類一直盯着我看，好煩，能不能滅口？不行，他是我的導航員……
最終，食欲戰勝了羞恥心。
她優雅地切下一小塊，送入口中。
並沒有想象中的驚天動地的背景音樂，但那一瞬間，希爾維亞那雙總是像古井般毫無波瀾的祖母綠眼眸，瞬間亮了起來。
酸甜的草莓汁水在口腔中爆開，緊接着是濃鬱順滑的卡仕達醬，最後是黃油香氣十足的酥脆塔皮。三種口感在舌尖交織，仿佛在演奏一首甜蜜的交響曲。
剛才戰鬥消耗的魔力，奔波的疲憊，以及迷路的挫敗感，在這一口糖分的撫慰下煙消雲散。
她閉上眼睛，臉上那層萬年不變的冰霜悄然融化。雖然嘴角依然沒有明顯的上揚，但整個人散發出的氣息從“凜冬將至”變成了“春暖花開”。甚至連她那對尖尖的精靈耳，都因爲愉悅而微微下垂，輕輕顫動着。
埃爾裏克看着這一幕，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外界傳聞中的“銀色死神”，那個殺人不眨眼、沒有感情的戰爭機器，此刻看起來竟然像個得到了心愛玩具的小女孩。
“真是……不可思議的反差啊。”他輕聲低語。
“你說什麼？”希爾維亞瞬間睜開眼，眼神又變得犀利起來，嘴角還沾着一點點白色的糖霜。
“我說，這茶不錯。”埃爾裏克面不改色地舉起杯子。
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尤其是在這種混亂的邊境城市。
就在希爾維亞準備向第二個草莓塔發起進攻時，甜點屋的大門被粗暴地踹開了。
“砰！”
這一聲巨響不僅震得桌上的茶杯跳了一下，更重要的是，它嚇得希爾維亞手一抖，叉子上的一顆極品草莓“咕嚕嚕”地滾落到了地上。
希爾維亞盯着地上那顆沾了灰塵的草莓，時間仿佛靜止了。
空氣突然變得沉重起來，比剛才面對奇美拉時還要壓抑。
門口走進來了五個穿着厚重板甲的男人，胸口印着“黑蛇傭兵團”的徽章。領頭的是一個光頭壯漢，臉上橫着一道刀疤，手裏提着一把帶着血跡的戰斧。
“老東西！”光頭壯漢大吼道，完全沒有注意到角落裏那股正在凝聚的可怕殺氣，“聽說你這破店沒塌？正好，兄弟們剛打完仗，餓得慌！把你店裏所有的吃的都拿出來！還有錢櫃裏的錢，算是給我們的勞務費！”
矮人店主嚇得渾身發抖：“可、可是……我們也受災了啊，而且守備官大人說過不能……”
“守備官？那小子現在自己都焦頭爛額呢！”壯漢一腳踢翻了一張椅子，大步走向櫃台，“在黑鐵城，老子的斧頭就是規矩！”
埃爾裏克嘆了口氣，放下茶杯，推了推眼鏡：“真是的，爲什麼反派總是挑這個時候登場？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他看向對面。
希爾維亞依然低着頭，看着地上的草莓。她的銀發遮住了臉龐，看不清表情。但埃爾裏克能清楚地看到，她握着刀叉的手指關節已經發白，那把精鋼制的餐刀正在微微彎曲。
“喂！那邊那個小白臉，還有那個娘們！”光頭壯漢注意到了窗邊的兩人，獰笑着走過來，“看起來吃得不錯啊？把位置讓出來，再把那幾個草莓塔給老子端過來，或許大爺心情好能放你們……”
話音未落，一股徹骨的寒意瞬間籠罩了整個店鋪。
並不是溫度的降低，而是一種來自生物本能的恐懼。就像是被某種處於食物鏈頂端的掠食者盯住了一樣，光頭壯漢的聲音戛然而止，喉嚨裏發出了“咯咯”的聲音，身體僵硬得無法動彈。
希爾維亞緩緩站起身。
她沒有拔劍。她甚至手裏還拿着那把被捏彎的餐刀。
她轉過身，那雙眼睛裏已經沒有了剛才吃甜點時的柔和，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虛無。如果說剛才她是“銀色死神”，那麼現在的她就是“被打翻了飯盆的暴怒魔神”。
“你。”
希爾維亞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鑽進了每個人的耳朵裏，像是冰錐刺入骨髓。
“吵死了。”
光頭壯漢冷汗直流，他的直覺在瘋狂尖叫：逃！快逃！不然會死！
“你……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黑蛇傭兵團的副團長……”壯漢試圖用大吼來掩飾恐懼，但他發現自己的腿在發抖。
希爾維亞向他邁出了一步。
僅僅是一步。
轟！
一股無形的沖擊波以她爲中心爆發開來。那是純粹的、實質化的殺氣。店內的桌椅發出吱呀的慘叫，窗戶玻璃出現了裂紋。
那五個壯漢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頭無形的巨龍迎面撞上，膝蓋一軟，整齊劃一地跪在了地上。
“那顆草莓……”希爾維亞指着地上的紅色果實，語氣幽幽地說道，“是這一批裏最大、最紅、最完美的一顆。”
“啊？”壯漢懵了。這女人在說什麼？草莓？
“它是用來最後享用的精華。是完美的句號。”希爾維亞繼續說道，周圍的空氣開始扭曲，隱約可見銀色的魔力電弧在她身邊跳動，“但是，因爲它掉在了地上，這個下午茶變得不完美了。”
埃爾裏克在旁邊扶着額頭，小聲吐槽：“重點是這個嗎……”
希爾維亞走到了壯漢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他。
“賠。”
一個字。
壯漢顫抖着掏出錢袋：“賠！我賠！這些金幣夠不夠買一筐草莓……”
“不夠。”希爾維亞冷冷地說，“你賠不了我的心情。”
她抬起手，手中的餐刀隨意地揮了一下。
沒有任何魔力波動，純粹的肉體力量加上極致的技巧。
“唰——”
壯漢只覺得頭頂一涼。
幾秒鍾後，幾縷頭發飄落。他引以爲傲的絡腮胡子，連同眉毛，在一瞬間被剃得幹幹淨淨，露出了光滑如雞蛋般的皮膚。而且，他身上的板甲發出一聲脆響，整整齊劃一地碎成了幾百塊廢鐵，譁啦啦掉了一地，只剩下裏面的襯衣。
這種精準到發指的控制力，比直接殺了他還要恐怖一萬倍。
“滾。”希爾維亞收回餐刀，重新坐下，“在那邊角落裏跪着，直到我吃完爲止。敢發出一點聲音，下一次碎的就是骨頭。”
五個壯漢看着地上的碎鐵，又摸了摸光禿禿的臉，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縮到牆角，甚至有人自覺地捂住了嘴巴，生怕呼吸聲太大。
店內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希爾維亞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坐姿，看着剩下的兩個草莓塔，表情有些憂鬱。
“沒關系，”埃爾裏克突然把自己盤子裏那顆還沒動的草莓叉了起來，遞到希爾維亞盤子裏，“我的給你。”
希爾維亞愣了一下，抬起頭看着他。
“我不愛吃酸的。”埃爾裏克笑着撒了個謊，“而且，作爲向導的報酬，請我喝這杯茶就夠了。”
希爾維亞盯着那顆草莓看了三秒，然後極其迅速地把它扒拉到自己的領地裏。
“……謝謝。”她小聲說道。
就在希爾維亞終於心滿意足地消滅了最後一個草莓塔，正優雅地用手帕擦拭嘴角時，店外傳來了一陣急促而整齊的腳步聲。
這次不是流氓傭兵，而是正規軍。
黑鐵城的守備官凱爾，帶着一隊精銳士兵，以及一個穿着華麗絲綢長袍、滿臉傲慢的中年人走了進來。
看到角落裏跪着的五個“光頭無毛”壯漢，凱爾愣了一下，隨即向希爾維亞投去敬畏的一瞥。他清了清嗓子，走到桌前，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閣下，打擾您的休息了。這位是來自帝都的特使，伯爵大人的顧問，馬修斯先生。”
那個叫馬修斯的中年人並沒有行禮，而是用手帕捂着鼻子，嫌棄地看了一眼周圍的環境，然後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目光打量着希爾維亞。
“你就是那個傳聞中的精靈？”馬修斯的聲音尖細刺耳，“看起來也不過如此嘛。我是代表帝國軍部來的。鑑於你在這次守城戰中的表現，上面決定給你一個機會。”
他從袖子裏掏出一張羊皮卷軸，扔在滿是蛋糕屑的桌子上。
“這是一份‘特殊征召令’。帝國正在組建一支遠征隊，去探索北方的‘凜冬遺跡’。我們需要一些……消耗品，或者是打手。報酬很豐厚，足夠你這種流浪傭兵揮霍一輩子了。籤了吧，這是你的榮幸。”
希爾維亞看都沒看那個卷軸一眼。她端起茶杯，發現茶已經快涼了，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沒興趣。”她淡淡地說道。
“你說什麼？”馬修斯瞪大了眼睛，仿佛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這可是帝國的征召！你以爲你有拒絕的權利嗎？你不過是一個異族，在人族的領地上活動，如果沒有我們的庇護，你早就被抓進奴隸拍賣場了！別給臉不要臉……”
希爾維亞的手指輕輕敲擊着桌面。
“如果你再多說一個字，”她輕聲說道，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談論天氣，“我就把你塞進那邊的烤箱裏。”
馬修斯氣得臉變成了豬肝色：“你！凱爾！把這個不知好歹的異族抓起來！”
守備官凱爾一臉尷尬，站在原地沒動：“特使大人，這……這恐怕不妥。她剛救了全城的人，而且……恕我直言，我們在場所有人加起來，可能都不夠她一只手打的。”
“一群廢物！”馬修斯咆哮道，“好，很好！拒絕帝國的征召，你就等着被通緝吧！我會讓所有旅店都拒絕你入住，所有商店都不賣給你東西，甚至連這破甜點店……”
聽到“不賣東西”這幾個字，希爾維亞的眼神終於變了。
那是一種真正的、涉及到生存危機的殺意。
就在局勢一觸即發時，一直看戲的埃爾裏克突然伸出手，拿起了桌上的那份卷軸。
“‘凜冬遺跡’？”埃爾裏克掃了一眼內容，推了推眼鏡，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等等，特使先生。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次探索的目標，是爲了尋找傳說中的‘永恒之火’火種，對吧？”
馬修斯一愣：“你又是誰？怎麼知道機密？”
“我是誰不重要。”埃爾裏克笑了笑，轉頭看向希爾維亞，壓低聲音說道，“希爾維亞小姐，我覺得你可以考慮接下這個委托。”
希爾維亞疑惑地看着他，眼神裏寫着“你是白癡嗎”。
“聽我說，”埃爾裏克湊近了一些，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凜冬遺跡’位於極北冰原。那裏特產一種名爲‘雪頂冰激凌果’的植物，據說口感是普通草莓的一百倍，而且只有在遺跡深處才能找到。另外……聽說那個遺跡裏有一個古代皇家廚房，裏面保存着一本失傳的《神之食譜》。”
希爾維亞的瞳孔瞬間放大。
“一百倍？”她問。
“至少一百倍。”埃爾裏克信誓旦旦。
“神之食譜？”
“記載了如何把石頭都煮得好吃的秘籍。”
希爾維亞沉默了三秒鍾。
她轉過頭，看向那個還在喋喋不休威脅她的特使馬修斯。
“筆。”她伸出手。
馬修斯愣住了：“什麼？”
“給我筆。我籤。”
全場寂靜。
凱爾張大了嘴巴，完全不明白爲什麼剛才還劍拔弩張的局勢突然逆轉了。馬修斯也一臉懵逼，但還是下意識地遞過了羽毛筆。
希爾維亞飛快地在卷軸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字跡潦草而狂野。
籤完後，她指了指埃爾裏克：“他也要去。他是我的……翻譯官。報酬雙倍。”
“翻譯官？你會說通用語啊？”馬修斯質問。
“我在說精靈語，你聽不懂那是你蠢。”希爾維亞面無表情地胡說八道。
馬修斯被噎得差點背過氣去，但考慮到任務指標，只能咬牙切齒地點頭：“好！好！三天後出發！到時候如果在集合點看不到你們，就是叛國罪！”
說完，他帶着人怒氣沖沖地走了。
店內再次恢復了平靜。
希爾維亞重新靠回椅子上，看着對面的青年。
“你在騙我。”她篤定地說道，“根本沒有什麼一百倍好吃的果子。”
埃爾裏克笑了，笑得很狡黠：“或許吧。但那裏確實有古代遺跡，而我確實需要去那裏找一樣東西。作爲交換，我向你保證，無論路上遇到什麼，我都會負責找到當地最好吃的美食帶給你。而且……”
他從懷裏掏出一本厚厚的書，翻開一頁，指着上面的插圖。
“我對古代符文和機關了如指掌。如果沒有我，你在遺跡裏迷路的概率是100%。你會餓死在裏面，變成一具幹屍。”
希爾維亞看着那復雜的迷宮圖，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對。
“好吧。”她點點頭，“只要你能帶路，並且找到好吃的。我就當你哪怕是遇到巨龍，我也會保你不死。”
“成交。”埃爾裏克伸出手。
希爾維亞猶豫了一下，伸出沾着一點點糖霜的手，和他輕輕握了一下。
“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希爾維亞突然說道。
“什麼？”
“那個特使說，如果不接任務，就沒有旅店讓我住。”希爾維亞的表情變得有些局促，“我現在……其實就沒有地方住。我的錢都買草莓塔了。”
埃爾裏克愣了一下，隨即爆發出一陣大笑。
“好吧，好吧，強大的銀姬殿下。”他站起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在這個破爛的城市裏，剛好我租的閣樓還算完好，而且那裏有一個雖然不大，但功能齊全的廚房。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給你做一份我的家鄉菜——奶油燉菜，作爲今天的晚餐。”
希爾維亞立刻站了起來，動作快得像是一道閃電。
“帶路。”她說。
這次，她的聲音裏沒有了冷漠，只有純粹的期待。
走出店門時，夜幕已經降臨。黑鐵城的星空顯得格外璀璨。
一高一矮兩個身影走在街道上。
“埃爾裏克。”
“嗯？”
“奶油燉菜裏，能多放點肉嗎？”
“……行。”
“還有，不許放胡蘿卜。”
“挑食是壞習慣，殿下。”
“我是最強戰士，我有特權。”
“好好好，聽你的。”
風中傳來了兩人的對話，漸漸消散在夜色中。對於這位孤獨的精靈公主來說，這或許是她離開樹海以來，第一個不再感到寒冷的夜晚。
而對於整個大陸來說，這對奇怪組合的旅程，才剛剛開始。
